待到卢氏父子离开之后,小白这才急忙将简牍的封口绳子解开,然后交到了一旁的克晋手中,故技重施道:
“我看不清文字,你帮我读一下...”
“喏...”
克晋双手结果简牍将其展开,开始诵读道:
“齐公小白敬启,本侯已于昨夜收到来信,获悉齐公心意,谭齐两国本是世代睦邻之邦,敝国也始终尊齐大国地位,而齐公无视长幼、得位不正在先,强夺鲁国城池、逼杀兄长在后,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若继续让齐公执齐国之首,天下空无宁日。而现今贵国无端兴兵攻伐我谭国,两方损耗甚大,我谭城百姓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势要与鲁国站在一起反抗贵国之暴虐,齐公无需复言,吾等自会在战场与余想见...”
读到最后,克晋也感到十分费解,以至于在合上简牍时读最后的落款略显迟疑:
“谭子姬贤礼顿首...”
听完了姬贤礼的回信,小白也陷入沉默之中,他也不敢相信姬贤礼居然会如此回信。
而先前代他执笔的王子城父则最清楚小白写信给姬贤礼的良苦用心,而如今姬贤礼如此回信等同于是断然拒绝了小白的好意,要与齐国死磕到底。
这样一来双方可就半点退路都没有了...
王子城父一把从克晋手中将书信夺了过来,自己亲眼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怒火万丈:
“姬贤礼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真把谭城当成铁桶一样攻不破了?君上为了保全谭国城池和百姓、保住他姬贤礼,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可他却...”
沉默许久之后,小白转过身从王子城父的手中将简牍轻轻接了过来,仔细看上面的文字,不知为什么,在看到书信内容某处的时候,他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难道说...”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卢康的禀报声:
“臣下求见君上!”
克晋觉得很奇怪:
“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白微微冷笑道:
“恐怕他们根本就没有走吧...”
说罢,他对王子城父使了一个眼色,王子城父便冲着帐外答道:
“君上传召!请卢帅和少帅进帐说话!”
很快,卢康和卢俊便重新回到了帐内,准备对小白拱手行礼:
“臣等...”
小白再度打断他们道:
“刚刚行礼没有多久,就免了吧。你们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卢康隐约感觉到小白的话有些怪异,不过眼下他还顾不得这些,他随即拱手说道:
“君上先前下令让臣下将围困谭城的灭蒙营后撤五里,但城上的守军却加强和戒备,也明显增加了弓弩手和暗哨,为此臣下特地前来求问君上,是否还要执行先前的命令后撤?”
面对卢康的请示,小白将手中的简牍悄然背在了身后,面色平静的说道:
“两军的交战状态并没有解除,我们打了他们这么多天,人家有所戒备也是很正常的,执行原定计划继续后撤...”
见小白在看了所谓回信之后依旧没有改变初衷的打算,卢康没料到他居然还坚持己见,不禁面露讶异之色,可是他又不能公开质疑小白的态度和回信的内容,那样一来无异于不打自招。而相较之更为失态的卢俊则明显沉不住气了:
“君上,他们都...”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担心卢俊说漏的卢康赶紧伸手拦住了他,随后拱手道:
“臣下领命!”
小白听后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就有劳你们尽快执行了...”
卢康和缓过劲儿来不得不压制自己情绪的卢俊,一同拱手道:
“臣等领命!”
说罢,他们便再度退出了帐外,而小白在他们消失于帐幔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渐渐干涩僵硬起来。
他转身走到了王子城父的身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王子城父听到了小白的话后顿感惊愕,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小白:
“不可能吧,难道他们真的敢...”
小白将手中的简牍就像是废纸一样丢到了案面上:
“是我把他们想简单了,卢家父子比起我们的对手来说更加阴险。不过既然看透了反而眼前的道路清晰许多。既然达不到他们的目的,恐怕接下来他们会玩得更大,所以如果真的不幸被我料中的话,那我刚刚交代你的事情一定要办好...”
身负小白重托的王子城父持剑拱手道:
“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入夜,皎月藏影。
正在外围巡视的一路灭蒙营甲士,没有意识到藏在树丛之内的一支支冰冷箭头。
只听得“嗖嗖”声,巡视的八名甲士就倒下了三名,其余侥幸未中箭者与轻伤者立刻发现了羽箭射来的方向,不过为时已晚,五六名蒙面的黑衣人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趁乱将其砍杀。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等到发觉异样动静的士兵赶到这里时,八名士兵已经全部死亡。
这件事非同小可,副将赶紧将此事上报卢康父子知晓,而卢康得知后立刻下令召集军中所有大小将军,第一时间来到了小白的营帐之外求见。
此时小白正坐在席案前,并未就榻入睡。
听到外面杂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他就好像是在等待这一刻来临一样,露出了一丝苦笑: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一会儿,帐外便传来了卢康的禀报声:
“臣等,灭蒙营上下将官三十八人,有要事求见君上!”
站在小白身旁的克晋不免显得有些紧张,而他担心的是小白虽然表面上好像并无畏惧,但是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小白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不停地抚摸着膝盖。
这是一种紧张的表现,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事实上克晋的判断也是正确的,小白现在的心中被多种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卢氏父子的欺骗与威胁让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更加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无异于是拿着国君的帽子来壮胆而已,比起在这里的实际掌控力,他远远不如卢康,这一点从他来到灭蒙营开始就不停的通过各种人或事来提醒他。
而现在卢康带着灭蒙营所有的将军都在帐外等候,他知道自己一旦出去要面对的可能是什么,不过现在的他可没有闪躲的空间,只能将所有的恐惧与慌乱在自己踏出这一步时升腾到最高,而后幻化成水汽消散一空...
他站起身朝着帐口走去,看着帐外首举火把的甲士把这里照得火光通明,与白昼无异,而卢康父子和他们身后的将官们几乎是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
看到小白走了出来,卢康便率先跪下对小白厉声禀报道:
“禀君上!我大军原本尊奉君命准备后撤,然而谭城守军却趁我军不备偷袭巡哨队伍,致使我八名士兵死亡!他们完全违背了您的意愿,这样卑鄙的国家不值得您的怜悯和慈悲,如今我灭蒙营群情激奋,势要灭除谭国、擒拿祸首姬贤礼杀之而后快,请君上允准!”
卢俊也将手中捧着的羽箭呈到了小白面前:
“羽箭上尽是谭国军队印记,证据确凿,请君上为我屈死将士做主!”
话音刚落,所有将官都跪在地上一同请命道:
“请君上以灭蒙营数万将士为念!下令攻灭谭国!”
小白低头看了看卢俊捧着的所谓证据,眼神出现了些许一样。他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必然不简单,可是在这种氛围之下,众怒难犯之下他根本无法违逆。
眼见着自己为了和平为奔波的努力注定付诸流水,倍感失落的他仰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后什么也没有说,默默的转身回到了帐内。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本的善意居然反倒成为了卢康激励士气的一种方式...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苦笑起来。
而他所笑的,正是自己的幼稚和自以为是...
看小白如此反应,卢康知道他已经被迫默认了这个事实,他随即起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众位将士!君上已然应允,我们就连夜攻破谭城!杀进城内!”
就在这时,原本朝帐内走的小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让停下脚步开口道:
“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只见小白转过身走到了卢康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眸说道:
“我只有一个条件,进城之后不准残害百姓...”
眼见小白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卢康也没有理由反对,只能拱手领命:
“喏!”
之后,卢康便直接按照早就部署好的攻城计划,利用已经被点燃的士气,连夜攻打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