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年11月28日星期四
床头柜上连接着数据线充电的手机荧幕亮了起来,上面清晰的显示着7:00,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郝运平日里最讨厌的铃声。荧屏上除了时间之外,还有两个选项可以停止这铃声,分别是“关闭”和“小睡五分钟”的滑动选项。
郝运几乎连看都没有看,就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快速伸出了自己的手,并且果断将食指贴在了“小睡五分钟”的滑块上。而他之所以快速做这个动作,就是想要在铃声彻底驱散吸附在自己身上的瞌睡虫之前,好好享受这赖床的美好时光,毕竟他昨天才刚刚轮休。
即使十分短暂...
铃声随之而止,但是郝运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安宁,因为关闭的卧室房门传来了扭动门把手的动静,但是因为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所以无法通过外力将其打开。
站在门外的郝玫见门打不开,便伸手开始拍打门面:
“再不起来又要迟到了!小心你那个‘万年王八’教训!”
郝玫所说的这个“万年王八”,就是郝运在公司的部门主管唐万年,他在家中对郝玫则用这个称呼来描述他,可以想见郝运在内心到底有多么讨厌这个上司。
或许是这个“万年王八”给了郝运那慵懒的身体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使得他不得不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而站在门外的郝玫也料到自己的话起到效果了,便不在门口逗留,而是抱着手中一大堆资料朝餐厅走去:
“起床了就快过来吧,今天轮到你做早餐了...”
站在镜子前的郝运,看着自己那一头蓬乱到让人有种在里面找出鸟蛋冲动的头发,长长的打了个呵欠,极其没有精神的从梳妆台架子上取出了牙膏和牙刷,如同机器一般对着镜子重复着刷牙的动作。
洗漱完毕后,他那头“稻草”得到了整理显得不那么凌乱,而他也换上了上班所必备的西装衬衫。
在经过餐厅去厨房的过程当中,他看到郝玫坐在餐桌上不停地敲击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以及镜片上所反射出来的显示屏字符跳动画面,足以提醒郝运,自己的妹妹已经进入了无我境界的工作状态之中。
他本想询问郝玫想吃什么,但是显然这是多余的,所以他就卷起了自己的袖子直接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取出了鸡蛋,开始了他自己的“工作状态”。
等到郝运将简单和面包片以及牛奶端到餐桌上的时候,郝玫也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端起牛奶杯的郝运一边看着郝玫那略显疲累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昨天通宵一宿了还没有忙完吗?又不是打游戏,为了升职称你还真是够拼的...”
郝玫捏了捏鼻梁后伸手拿起了餐盘上的面包片:
“没办法,我总不能一直呆在博物馆做些管理工作,那些盖棺定论之后丢给我们善后的鸡肋工作我已经受够了,杨老说等我这次职称升级评定通过了,我就可以跟队去现场参与勘探和发掘了,那对我来说才是第一手的资料获取渠道。”
对于郝玫的思想,郝运完全不能理解:
“真搞不懂你,一个女生选了这么个专业,整天坐在博物馆内拿着稳定工资么也就算了,还成天想去死人堆里跑,小心沾得阴气重将来嫁不出去...”
这也不是郝运第一次说自己,可是郝玫却一点也不在乎,她还反唇相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我的梦想,探索古代的各种奥秘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哪像你做个小职员还成天被领导欺负,还说我嫁不出去,明明有喜欢的人也不敢去追求...”
一听到郝玫说的最后一句话,正在喝牛奶的郝运突然被呛到,差点还喷了出来,连声咳嗽的他将杯子放回到桌面上,然后胡乱抽出几张纸巾来擦拭嘴巴边上的奶渍:
“胡说什么你?”
郝玫冷冷一笑:
“我胡说?你刚才那夸张的反应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了,还用得着我给你造谣吗?”
被郝玫戳到痛处的郝运,不再和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拎起了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快步走向了门口:
“吃好了就快点把桌子收拾干净,我要去上班了。”
看着郝运快速换好鞋以逃跑的速度打开门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和趴在地毯上的小白打招呼,郝玫右手托腮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就是因为总想逃避不敢去面对,所以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上班高峰期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度痛苦的时间段,坐公交地铁的要排队,即便是开车也未必可以例外,因为避免不了另一种便秘形式的排队。
郝运虽然有驾照,但是在公司里不属于高薪阶层,还没有攒够钱买车,当然属于前者。
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针后总算是松一口气,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椅子上放松了神经。
这时他看到有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孕妇刚刚从自己身后走了过来,而周边的座位已经都满了,且其中不乏与自己年龄相近、手脚健全的年轻人。
郝运心想应该要给孕妇让座才对,可是他转念一想大家都没有让,凭什么要自己吃亏呢?更何况距离自己下站至少还有十一个点,少说半个钟头。
所以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
然而很快,他的身体就做出了与之截然相反的举动,他站起身对拉着吊环的孕妇说道:
“你坐吧...”
孕妇点头微笑着对他致意,然后坐在了他的位置上,而他则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一次晚上加班很久才回家,他看到路边角落里有几个流氓在欺负过路的女孩,他心想以自己的体格完全不具备见义勇为的条件,所以打算装作没看见继续朝前走,因为家中的洗澡水、夜宵和软床都在等着自己,只要自己不做帮凶就行了。
但是视而不见,和帮凶有什么区别?
没有走出两步,他就有扭头走了回去...
结果是郝运被胖揍了一顿。
不过很快警察就赶了过来,吓跑了那些流氓混混,女孩因此而得救。
原因在于郝运在现身之前已经打电话报了警,但是他担心警察赶到来不及,所以就站出来拖延时间,事实也顺着他的计划在发展,包括这无可避免的一顿打...
下了地铁后,他快步迈着阶梯朝向自己所在的写字大楼奔跑着,因为他预定的时间规划和现实还是发生了变化,他距离打卡的时间只剩下了五分钟而已...
他知道自己一旦迟到的话,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突破自己体力极限的方式疾奔,因为对于他来说,赶电梯和赶地铁没有什么区别,他的公司在二十七楼,几乎是每一层都要停的,如果错过了一趟至少要等六七分钟。
现实总是给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在他冲向大门的那一刻,刚巧在一楼的电梯门却几乎已经快关上了。
“麻烦等一下!”
气喘吁吁的他冲着电梯门大喊,希望有人能够听到并及时按下开门等他,然而一切事与愿违,电梯的门还是关上,并且上面的数字不断攀升。
眼下六部电梯无一不在上升之中,郝运的视野停留在了角落里那不显眼的消防楼道门口,眼下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哎哟我的妈呀...”
正在二十六层楼道内拖地的阿姨,正在悠闲的哼着通俗民曲,突然间原本关闭着的消防楼道防火门被撞开了,吓得她手中的拖把都扔到了地上。
她看着郝运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飞速朝需要刷卡的玻璃门冲去,一脸不悦的吐槽道:
“要死啊,赶着去投胎吗?”
此时的郝运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清洁阿姨的牢骚,他一面疾跑一面低头看着腕表的指针,所幸的是距离签到的最后时间还剩下三十秒,肯定是来得及的。
前提是,他的签到卡还在自己的身上...
一走到签到处他就看到了唐万年正朝他走过来,他端着咖啡杯看起来,走路晃晃悠悠,看起来十分自在,但是他看郝运的眼神却是充满着不屑:
“你还真是会掐点啊,不到最后一刻不来...”
郝运没空理会他,尴尬的笑笑之后他习惯性的伸手想要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因为签到卡就放在里面。
然而他刚刚稳定下来的心跳节奏却又再度紊乱了起来,因为翻遍了整个包都找不到。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出门的时候肩包的拉链明明是拉上的,起初在地铁里坐着的时候他还留意了一下,确定没有拉开,但是现在居然处于拉开的状态,他意识到可能在自己给孕妇让座之后,在拥挤的地铁走道内遇到了扒手...
之前一切的努力,包括爬了整整二十六楼、338阶的楼梯,全部都白费了...
唐万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卡丢了,冲他冷笑了一声:
“你说说你,你能干什么事情?算迟到...”
眼睁睁的看着指针移过了最后的时限,郝运却半点办法都没有,迟到也就意味着扣钱。
恰好齐璎抱着文件从不远处经过,看到了自己如此落魄的模样。郝运见状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极其落魄的拎着包朝自己的办工座位走去...
等他入座之后,坐在他对面的同事龚元不禁咂嘴道:
“你也太背了,明知道唐万年对你格外‘照顾’,还给他这种小辫子抓。”
龚元可以勉强算是郝运的朋友,他当然没有挖苦郝运的意思,却说出了郝运多年来的心声:
“轮休结束刚上班就触霉头,你可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名字...”
的确,郝运这二十六年来几乎没有走过好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还没有等郝运的屁股坐热,唐万年的经理办公室内就传来了他颇不耐烦的声音:
“我说郝运啊,你昨天休息告诉我今天会把报表交上来,不会今天又对我说明天交吧?”
已经打开电脑的郝运立刻回道:
“我已经做好了,马上打印送给您。”
话音刚落,他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坐在他对面的龚元也冲他颇为同情的耸了耸肩。
设定好打印程序之后,郝运便起身走向了打印机等待它一张张吐出自己想要的报表。
全部打印好之后,郝运在将其码齐整的同时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所需要打印的纸张没有这么厚,仔细翻阅一看才知道,原来后面的十一页纸是并非是自己所打印的内容,可能是同时有人一起打印才会混在一起。
正当他抬头寻找走向打印机取文件的人时,一个女生引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一张令他感到完全陌生的面孔,因为公司里所有的职员他不说都熟悉,但至少看认识,而这个女生却是他从没见过的。
女生看到郝运之后似乎格外的腼腆,以至于目光与郝运对接之后立刻就避开了。
她对郝运自我介绍说:
“你好,我是昨天刚刚新到的职员,我叫章小润。”
郝运点头回应:
“你好,我叫郝运...”
正当郝运准备细看章小润的长相时,经理办公室内再度传出了唐万年极不耐烦声音:
“打印机是不是粘了强力胶啊?”
回过神来的郝运,赶紧将剩下的十页纸递到了章小润的手上,然后急急忙忙朝着经理办公室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经理办公室内传来了文件使劲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这叫什么?你让我拿这样的一堆垃圾去给沈总看吗?拿回去重做!”
除了新来的章小润之外,所有人对此都没有什么反应,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唐万年像是和尚念经式的一顿数落,原本就没有从刚刚极大体力消耗之下恢复过来的郝运,微微向后挪了一步,确保自己不会被飞溅的唾液沾到,就这样默默承受着唐万年那口沫横飞的炮火洗礼。
恰好端着咖啡杯走到打印机旁茶水吧的龚元,再度无奈的咂了咂嘴:
“我要是他的话早就辞职不干了...”
还没有离开打印机的章小润,认为唐万年虽然不是什么慈祥的人,但是根据她昨天一天上班所得到的了解,他还不至于是个尖酸刻薄的人,至少对待其他人和郝运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对此她感到很奇怪,便问龚元道:
“唐经理好像很讨厌郝运...”
龚元一面拎起撕开咖啡包装袋一面答道: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其实以前他对郝运也不这样...”
说到这里,他便凑近到章小润的身边小声说道:
“之前赶电梯的时候,郝运因为跑得太急被电梯门槛缝给绊倒了,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唐经理的头发,结果没想到却一把将唐经理的假发给拽了下来,露出了那颗像日本武士一样的地中海脑袋,当场出了丑,从那以后唐经理就一直冲他火力全开,虐待他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