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突然想吃一样东西。”
“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熬成一锅。——疗妒汤。”
(10)
航班延迟,陆骁回国的日期推迟一天。军训临近尾声,院领导大发慈悲,给新生们放了一天假。俏俏洗干净衣服,拖着唐青瓷去逛街买书,回学校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公交车上人挺多,唐青瓷提前下车,俏俏坐在临近车门的地方,身边站着个穿短裙的女生。拆口香糖时不小心弄掉了包装纸,俏俏弯腰去捡,正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将手机放在短裙女孩的裙底。
俏俏气得不行,一把抓住男生的手腕:“偷拍!你敢再无耻一点吗?”
“叮”的一声,公交车到站,车门打开,正停在Q大的北门处。俏俏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眼镜男生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说我偷拍?你有证据吗?就你这副样子,请我拍我都不稀罕拍!”
语罢,狠狠甩开俏俏的手,转身就跑。
男生力气极大,俏俏从椅子上摔下来,袋子里的书散了一地,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脸色都变了。她顾不得看上一眼,急忙对短裙女孩道:“那个人在偷拍你啊,快报警,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可以帮你做证。”
众目睽睽,短裙女孩脸色涨得通红,磕磕绊绊地道:“哪有……哪有什么偷拍啊,你看错了吧!”
说完,匆忙下车,飞快离开。
俏俏坐在地上回不过神,身边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有的说多管闲事,有的说人心不古。尴尬之际,眼前光芒一暗,有人在俏俏面前蹲下,将她散落的书一本本地捡起,拍干净封面上的浮尘。
是个男生,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双肩包挎在一边,鞋上拓着AJ标志,发梢泛着淡淡的蓝灰色。他大概花粉过敏,戴着一次性口罩,看不清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眼窝偏深,睫毛很长,像是混血。他将手伸到俏俏面前,说话时声音低沉:“起来。”
俏俏注意到他的手,白净细长,骨节精致,食指上套着花纹繁复的朋克指环。
(11)
俏俏的膝盖蹭掉了一块皮,出了点血,不算严重。她坐在校门口处的花坛台阶上,戴着朋克指环的男生从背包里拿出两枚创可贴,原本打算帮她贴好,转念想到男女有别,可能会冒犯对方,于是把创可贴递过去:“防水的,很好用。”
他说话时语速比常人慢,词组之间停顿明显,听起来有些怪。
俏俏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我见过你,新生报到那天在篮球场上打球,穿着24号球衣,对吧?”
发力,起跳,挂臂扣篮,逆光看去,周身笼罩着金色的光雾,像一幅着墨浓郁的油画,带着强烈的运动感和冲击力。
那人没承认,也没否认,整了整脸上的口罩,道:“何必管闲事,没人领情。”
俏俏很不喜欢“管闲事”三个字,她皱起眉毛,有点生气:“不对,和正义有关的不能叫管闲事。我们不能一边骂这个社会冷漠,一边袖手旁观,那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被偷拍的女孩不领情没关系,别人笑话我也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做得对,我做得很好。世界没有好坏之分,但是人心有,人的行为也有,在我有能力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时,我不想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说完,俏俏再不看他,拎着装书的袋子站起来,膝盖一软,险些原路摔回去,24号扶了她一下。
俏俏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故意道:“不用你管闲事!”
她故意将“管闲事”三个字咬得极重,像是讽刺。
24号看她一眼,声音闷在口罩里,带着笑意:“脾气不小。”
俏俏余怒未消,气哼哼地说:“谢谢你的创可贴,我没带现金,用微信转钱给你行不行,或者支付宝?免得说我占你便宜!”
24号拉下口罩,俏俏终于看清他的脸,果然是个极英俊的人,有点混血的感觉,鼻梁很挺,嘴里嚼着口香糖,右侧脸颊上漩出酒窝的痕迹:“想不想,找到他,让他……道歉?”
这人不仅说话语速缓慢,停顿明显,还没头没尾,俏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公交车上偷拍女生裙底的家伙。
她瞪大眼睛:“你认识那个人?怎么不早说?”
24号没说话,从背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Q大无线网全校覆盖,有学号就能免费使用。屏幕亮起,24号打开几个软件,飞快地敲击键盘,不停地切换和输入,看得俏俏眼前发晕。
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24号的肩膀,打量着他:“你是黑客吗,电影里那种?”
24号“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屏幕,将口罩戴回去,道:“黑客给你报仇!”
(12)
预备铃响过,老师还没来,课代表打开讲台上的多媒体主机和投影仪,幕布上映出“新闻系三班”的字样。
24号就是在那时候走进去的。
他脸上戴着口罩,雪白的运动套装一尘不染,双肩包挎在一侧,短发细碎,泛着淡淡的蓝灰色,走起路来气势十足。
课代表愣了愣,道:“这位同学,你找谁?”
俏俏站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她看见24号一言不发,自课代表面前绕过去,站在多媒体前,将一枚U盘插进主机上的USB接口。
系统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24号身上,看着他从容不迫地点开写字板,戴着哥特指环的手指敲击键盘,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今天下午一点四十分,有人在104路公交车上偷拍女生裙底,行径十分恶劣。更恶劣的是,那个家伙趁乱逃走,拒不道歉,甚至攻击目击者。他以为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没有足够的证据,想找到他十分困难,可惜,他错了。”
教室里一阵哗然。
24号说话的速度和打字速度成反比,前者慢得惊人,后者快得吓人,他连键盘都不看,在写字板上继续输入:
“我曾在社团活动上见过那个人,知道他的姓名,由此在教务处的学生信息库里找到了他的学号和手机号码,又通过手机号码找到了相应的注册邮箱、社交账号和几个网盘地址。我采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入侵了他的社交账号、邮箱和网盘,记录显示,这家伙是个惯犯。”
随着24号敲下的文字,幕布上弹出一连串的操作页面,讲台下的学生都看呆了,发出惊叹之声。
教室外,俏俏惊讶地掩住嘴巴——这家伙也太帅了吧!
24号立起一根手指,抵在唇畔,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他活动了下微酸的手腕,继续输入,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我给他两个选择:一、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向被他伤害的人道歉。二、我将在此公开他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并同步直播到学校论坛,让所有校友以及过路游客都能‘欣赏’到他的‘杰作’。是道歉认错,还是声名狼藉,他有五秒钟的时间做出选择。五秒钟之后,一旦我敲下回车键,等待他的就不只是道歉那么简单了。”
写字板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计时器,以毫秒为单位飞快运转,警示音发出刺耳的轰鸣。
五,四,三……
24号打了个指向,食指落在回车键上,俏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千钧一发。
二……
“别,别公开,我道歉!”
角落里,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生站了起来,脑袋垂得很低。俏俏看不见他的脸,但她认得那人的衣服和身形,正是公交车上偷拍的家伙。
瘦弱男生满头是汗,声音哽咽:“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请大家原谅我,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别公开到论坛上,求你了!”
男生一边说一边哭,浑身发抖。
又是一阵哗然,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坐在男生身边的同学纷纷远离他。
俏俏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食恶果。
24号取下插在机箱上的U盘,砸在瘦弱男生的桌面上,写字板上陆续有文字跳出来:
“证据都在这里,拿着它,去校保卫处自首,我等着看相关通报,敢隐瞒,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最后,送大家一句话——”
幕布升起来,露出底下的黑板,24号拿起一根粉笔折成两段,用断口的一边写出漂亮的板书。食指上的朋克指环微微闪光,像是落了颗星星在那里。他写——
每个人身上生来便背负着两份责任,一份是不做恶事,另一份是绝不姑息。
(13)
24号踩着众人惊叹的目光离开新闻系的教室,有女生举起手机偷偷拍照,有人在轻声议论——
“戴着口罩怎么了,他化成灰我都认识!程司湛,大二,软件工程专业,自主招生招上来的,奥数竞赛拿过铜牌,简历相当漂亮。”
“我在贴吧找到他的照片了,表白墙上也有,眼睛真好看,混血吧?”
“我看看……”
俏俏站在教室门口,一脸崇拜,就差双手合十顶礼膜拜,故意拿出演舞台剧时念台词的腔调:“大神啊,是什么把你带到了我面前?是缘分吗?是天降正义吗?”
24号看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是Q大的录取通知书。”
俏俏笑弯了眼睛,追在24号身后问个不停:“你那么厉害,应该也是信息学院的吧?我是软件工程专业的,以后专业课考试前,再也不挂科比的照片了,挂你的就行,本土锦鲤,效果更佳。”
24号原本走在前面,脚下突然一停,俏俏险些撞在他背上。他转过身,伸出手,声音安静:“拿来。”
俏俏一愣:“什么?”
24号道:“手机。”
俏俏递过去,24号拿在手里按了几下,然后往她怀里一丢,转身走人。
俏俏慌手慌脚地接住,屏幕还亮着,一行数字映在上面,是电话号码,还有一个名字——程司湛。
俏俏这才想起来,她都没有问过24号叫什么名字。
程司湛,倒是挺好听的。
(14)
新闻系的教学楼到信息学院的女生寝室,距离有些远,俏俏没赶上校车,步行了将近五十分钟。就在这五十分钟的时间里,论坛置顶帖子中的“Q大三宝”已经变成了“四宝”——小食堂的茄子、余笙的文身、陆骁的黑曜石,还有程司湛的指环。
贴吧里的讨论帖开了十几个,把楼歪出了天际,有痛斥咸猪手和色狼的,祈祷世界上多一些英雄,少一些小人,别让漂亮的姑娘再不敢穿上好看的小裙子;有前排表白代码大神程司湛,顺便求一下联系方式和高清自拍照,不戴着口罩的那种。
底下一串回复,都是:别忘了资源共享啊,敲碗等投喂!
还有个声称要请程司湛吃饭的,留言写得特别有意思:三菜一汤,米饭管够,还有佛跳墙,就问你来不来。
回复中有人起哄说:需要电灯泡吗?安安静静吃饭,一点不淘气的那种,我还能帮你们拍照,修图我也会!
马上有人跟帖说:亲爱的,两个人吃饭叫吃饭,加上你,就成聚餐了。
网瘾少女周楚甜把这条留言单独拎出来念给室友们听,都笑得不行。
许绵绵手里拿着一本专业书,听到这里,突然慢悠悠地插了一句:“佛跳墙应该也算是一种远程访问吧?”
姑娘们怔愣片刻,再次笑倒。
网瘾少女周楚甜的座右铭是“生命不止,吃瓜不停”,她很快又找到好玩的东西,拍了两下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摆出一副江湖说书人的架势:“书接上回——江湖传闻,当年Q大负责自主招生的老师跟程大神闲聊,问他如果没有抓住这次机会,会不会特别难过。本来是煽情的大好时刻,结果程大神气定神闲,将头一摇,说,不会,Q大分数线不算高,我考得上。”
郑可彤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拍着栏杆追问:“我家程大神真的是混血吗?”
周楚甜“啧”了一声,道:“怎么就成你家的了,那是咱家的!好看的小哥哥都是公共资源!是不是混血儿还不清楚,不过论坛上说,咱家大神有轻微语言障碍,没办法说出结构复杂的句子,对他来说,代码才是母语。”
俏俏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听见这一段,翻书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心想,难怪他说话时语速比常人慢,而且词组之间停顿明显,去新闻系找偷拍男生时也不愿开口说话,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耍帅,原来是这个原因。
郑可彤趴在床栏上感慨:“白璧微瑕,真是可惜。”
(15)
晚上和陆骁视频聊天,俏俏兴冲冲地讲起偷拍事件的前因后果,很明智地略过了磕伤膝盖等细节。
斯图加特还是白天,陆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漂亮的异域风光和色彩浓郁的罗马建筑。
俏俏这厢说得热闹,陆骁却沉默得厉害,有些反常。俏俏歪了歪脑袋,隔着屏幕碰了碰陆骁的脸,小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寝室长郑可彤已经爬到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捡室友的狗粮吃,听到这里险些气晕过去,拍着床板拼命对俏俏使口型:“chi—cù!”
俏俏智商有点“欠费”,顺着周楚甜的口型念了一句:“吃?吃什么?你饿啦?”
话音落地的瞬间,猛地反应过来——吃醋!
她的男朋友吃醋啦!
俏俏双手高举,投降似的,剖明心意:“陆骁,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觉得程司湛的行为很棒,值得表扬,想奖励他一朵小红花,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呢。
郑可彤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把《我是一条小青龙》的歌词改掉,在心里默默地唱:我的室友是傻瓜,是傻瓜……
陆骁故意板着脸色,说:“我现在突然想吃一样东西。”
俏俏借坡下驴,连忙追问:“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学,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陆骁站在窗前,手指在玻璃上轻轻一敲,道:“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熬成一锅。”
俏俏愣了一愣:“这是什么?”
陆骁嘴边浮起一点笑:“百度去吧。”
说完,径自切断了视频。
俏俏带着一脑袋问号打开浏览器,按照陆骁的要求输入关键词——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蹦出来的第一个词条是——疗妒汤。
《红楼梦》第八十回,贾宝玉到庙里去烧香还愿,问王道士可有医治妒病的方子。王道士说,这叫作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么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
俏俏捧着微红的脸笑得眉眼弯弯,心里想着,我这是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宝贝啊,善良英俊,懂情识趣,连吃醋都温文尔雅。
(16)
军训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大型活动是阅兵式,彩排期间,一大早所有方队就被拉到操场上,踢正步踢到怀疑人生。
俏俏打了个呵欠,小声哼唱:“太阳当空照,教官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要不是军训,谁会起得这么早!”
身边突然涌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性子活泼的女生小声议论:“有帅哥哎,快看快看!”
俏俏顺着她们的目光转过头,看见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无论天气多热,陆骁的白衬衫永远干干净净,最上面的那颗纽扣没有扣,露出一点锁骨的影子。右耳上的黑曜石光芒灼灼,眼睛里仿佛汇聚了亿万年的星辰暗夜,睫毛颤动的间隙里,有温柔,也有明亮。
阳光里有青柠酒的味道,清爽微甜,俏俏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突然听见一声哨响,教官吆喝了一声:“全体都有,向左转!”
小姑娘们莫名其妙地跟着指令转了半个圈,刚好和走过来的陆骁面对面。
教官低声道:“知道你们都是颜控,看吧看吧,正大光明地看!”
方队里爆出哄笑声。
陆骁占据Q大校草榜榜首多年,他的照片以各种形式挂在学校的论坛上,新生里也有不少人认识他,胆子大的朝陆骁摆摆手,招呼了一声:“陆学长,下午好!”
有带头的就有起哄的,向学长问好的声音响成一片。
看方向,陆骁应该是奔着行政楼去的,人家主动打招呼,他总不能不理,走到方阵前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声:“你们好啊。”
郑可彤自身后猛戳俏俏的腰窝,俏俏压低帽檐,头都不好意思抬。
教官也是个爱闹的,说来都来了,表演个节目再走嘛。小姑娘们跟着起哄说,我们知道学长会弹钢琴,论坛和贴吧里有视频!
陆骁笑容无奈,道:“难道要我扛一架钢琴来,现场弹给你们听?”
教官跟着讨价还价:“琴不能弹,歌总能唱吧,反正不表演节目不能走!”
正巧有背着吉他的同学路过,陆骁走过去说了几句,对方很爽快地将琴借给了他。
陆骁用拨片试了试音,笑着道:“首先,欢迎诸位来到Q大,在这里度过美好的大学时光,读更多的书,认识更多的朋友。其次,希望大家能够珍惜眼下的青春和时光,世界很大,风景很美,当你踏踏实实努力时,那些美丽的风景和优秀的人,也正在向你走来。祝福大家都能变成最喜欢的模样,走遍想去的地方。最后,送大家一首我喜欢了很久的歌。”
陆骁拨响琴弦,前奏响起时,仿佛有海风自指尖淌过。他的目光略过一排排人影,停在俏俏身上,笑容明亮干净——
So I'll dream,until I make it real,and all I see is stars
所以坚持梦想,直到成真,看到满天星光
It's not until you fall that you fly
不怕跌倒,所以飞翔
When your dreams come alive you're unstoppable
当你的梦想成真,你是不可阻挡
陆骁简单唱了几句便鞠躬致谢,小学妹们集体鼓掌,一个个激动得像是中了彩票。
郑可彤看热闹不怕事大,将右手高高举起,说:“学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骁将吉他还给路过的同学,点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
俏俏有预感,这厮一定会问与学习无关的问题,背着众人的目光拼命扯郑可彤的衣摆。
寝室长大人不以为忤,清了清喉咙,故意将语速放慢:“我问的这个问题,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起哄声。
俏俏哭笑不得,嘀咕着:“喜欢什么样的?他喜欢我这样的!”
本来是自言自语,结果刚好卡在起哄声停止的瞬间,音量也没控制好,全被大家听了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俏俏身上,短暂的静默过后,笑成一团。
陆骁也跟着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没错,我喜欢这种勇敢又自信的。”
俏俏默默摘下帽子挡住脸。
太丢人了!
(17)
结束一天的训练,吃了饭洗了澡,等头发干透,俏俏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小裙子。
浅色系,雪纺材质,配着荷叶形的衣领,下摆垂在膝盖上,清新柔美,皮肤雪白。
周楚甜敷着面膜吐字不清:“老实交代,穿这么漂亮要去见谁?”
郑可彤从蚊帐里探出脑袋:“这还用问,月上柳梢头——”
两个人异口同声:“人约黄昏后!”
俏俏脸色微红,用梳子拨弄了一下刘海,笑着道:“不要羡慕得太明显啊你们!”
博士楼外有个小花园,俏俏发信息给陆骁,说她在小花园的凉亭里等他。
陆骁回复得很快:花园里要是有雾就好了,正应着那一句——花明月暗笼轻雾。
俏俏读过这首词,知道下一句是“今宵好向郎边去”。作词人是后主李煜,写的是少女与情人幽会的情形。
俏俏一连发了好几个“你知不知羞”的表情过去,屏幕上的小人脸色红红,屏幕外的小姑娘也跟着红了脸。
俏俏低头看手机,顾不上看路,耳边有风声响起,篮球笔直地砸过来。俏俏下意识地双手抱头,余光瞄见人影一闪,有人将球反手接住,按在地上拍了两下。
俏俏抬起头,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她面前,24号球衣,拓着AJ标志的运动鞋,以及泛着蓝灰色的发梢。
是程司湛。
几个高高帅帅的男生站在程司湛身边,应该是一道打球的队友,其中一个笑着道:“对不起啊,吓着你了。”
俏俏摆摆手说没关系。
程司湛手上转着篮球,挑着眉毛将俏俏打量了一遍,言简意赅:“约会?”
几个男生同时笑起来,七嘴八舌:“阿湛,你也太直白了,人家小姑娘会害羞的!”
俏俏瞪了程司湛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你管”,转身跑远了。
程司湛手上转着篮球,盯着俏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了。
(18)
俏俏走到小花园时,陆骁已经等在那里。
刚刚洗过澡,头发上还沾着水汽,白T恤牛仔裤,简单干净,黑曜石闪闪发亮。
细细算来,自陆骁出国,两个人足有半个月没见面了。下午训练时在操场上匆匆一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思念没来得及冒头。如今周遭安静,小欢喜多得快要满溢出来,像冒着气泡的柠檬水,酸酸甜甜。
俏俏安抚了一下心头那只乱撞的小鹿,佯装镇定地走过去,自背后戳戳他的肩膀:“陆骁,我没准备疗妒汤,小礼物倒是有一个,你要不要签收一下?”
陆骁转过身,摸摸她的脑袋,笑着,目光似柔软的云絮:“久别重逢,不是应该先抱一下吗?”
小鹿将胸膛撞得咚咚作响,俏俏摇摇头,说:“不,我要先送礼物,你闭上眼睛!”
陆骁笑着闭上眼睛,就在那一瞬间,柔软的唇覆过来,压在他的唇上。
俏俏踮着脚,手臂搁在陆骁腰上,呼吸里有沐浴露的味道和浅浅的檀木香,那只乱撞的小鹿不小心失足,跌落在无尽的温柔中。
月影重重,花影亦重重,俏俏握着陆骁的衣角,脸颊红得像是糖分充足的水果。她仰头看着他,眼睛很亮,如同一颗极温柔的星。她说:“陆骁,你喜欢吗?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陆骁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碰一碰她的额头和鼻尖,压低声音:“喜欢啊,只要是你,什么都喜欢。”
转念想到你是我的,这份喜欢便更浓了。
谁的心跳乱了节奏,扑通扑通。
俏俏想,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即便面对同一个人,也会心动千万次。
(19)
陆骁这次带回来的纪念品是木质的胡桃夹子士兵,俏俏和三个室友人手一份。
胡桃夹子源自于德国童话,这份礼物送得也算应景。
许绵绵最喜欢这些玩偶类的小东西,爱不释手,随口问了一句:“俏俏,学长每次出差都会记得给你带礼物吗?”
俏俏摸摸鼻子,笑容里带着点小小的羞涩,道:“陆骁心思很细,每次带回来的礼物都不一样。有一次他去圣莫尼卡,视频聊天时,我看见他住在临海的酒店里,随口说了句想要漂亮的小贝壳。他回国时,带了整整一盒子的小贝壳,都是他亲自去海边捡回来的。他还用贝壳做了个风铃,说风铃能带来好运。”
陆骁不仅用贝壳做了风铃,还在一些小贝壳上刻了单词,俏俏无意中发现,她将那些刻着单词的贝壳放在一起,读出来,竟然是英国诗人奥登的一句诗——
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let the more loving one be me.
若深情不能对等,愿爱的更多的人是我。
三个姑娘集体惊叹——这样的男朋友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
俏俏眨眨眼睛,玩笑着:“充话费赠的。暑期大酬宾,充五十,送陆骁。”
郑可彤抄起抱枕便砸,嚷嚷着:“余俏的嘴,骗人的鬼!”
周楚甜和许绵绵也过来凑热闹,一个握着俏俏的手腕一个负责呵痒,小姑娘们闹成一团。
夜里熄了灯,姑娘们各自上床睡觉,俏俏趴在枕头上同唐青瓷聊天。
唐青瓷说她在学校附近的小花店里买了一株含羞草,好像是假的,不管怎么弄,叶子都直挺挺地支棱着,不合拢,一点不好玩。
俏俏想了想,输入回复:唐总,你买的那株草可能脸皮比较厚,天生的,不会害羞,就像余笙。那厮上个月喝多了,要跟邻居家的狗拜把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把狗都吓哭了。
唐青瓷喜欢听俏俏讲余笙的故事,那个鲜活而张扬的少年,如同一抹绚丽的红,见过一次,便再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