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憬坐在书房,手里把玩着的是枚银色的簪子,那是浅疏留给他的。
直到现在,尉迟憬都不知道浅疏要做什么,开酒肆就为了引来个林桥?她为什么会选择林桥?从目前来看,她要做什么,找锐王做靠山不是更快捷,即使不找锐王,他还在她身边啊。可是浅疏都没有选择,她选择了林桥,还转眼变成了林桥的侄女。
“主子,”门外路融声音传来。
“进来。”尉迟憬翻手,簪子滑入袖中不见,他顺手取过本书。
路融推开门走了进来,路远跟在他身后。
“主子,路远有事禀报。”路融道。
路远往前迈了步,俯首道:“主子,你吩咐我暗中保护浅疏姑娘安危,属下之前看到件怪事。”
尉迟憬抬眼看了过来,目光严肃,示意他说下去。
“属下刚刚看到浅疏姑娘穿着夜行衣出门了,属下跟了上去,看到她进了长孙府。”路远回。
尉迟憬沉吟了片刻,现在已是亥时,她去长孙府莫非是要去找什么要紧的东西?联想到坊间传闻,尉迟憬面色微变,心道糟糕,若真如坊间所说,那长孙府必定布满眼线。
“路融,取我的夜行衣来。路远,你马上去长孙府寻浅疏,若是她没危险,你就隐在暗处,若是有危险,先带走她。”尉迟憬吩咐完,心内忧心更甚。
路融路远相视一眼,主子既然这般关心浅疏姑娘,为何不娶她回侯府?
夜幕沉沉,浅疏的心也沉沉,眼前的长孙府是破败的,半开的门,倾斜的匾,几月时间,台阶上已冒出青草。
浅疏躲在长孙府墙角边,抬头看了看丈高的围墙,深吸口气,足尖点地,身体轻巧的腾空,在半空又点了下墙,翻上墙头。
从墙头往下看,长孙府里更加残破,杂草丛生的园子,东倒西歪的布景,祖母的瑞安堂已看不到牌匾,她住的暄妍小筑在祖母瑞安堂的南面。
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浅疏深吸口气,从墙头跃下,借着月光顺着石径走到瑞安堂门口,而后顺着瑞安堂下的回廊走到居安亭,浅疏已经可见自己暄妍小筑外的那排种着蔷薇的篱笆了。
一别数月故地重游,即使是浅疏的心性,也不免起了波澜,脸上的面纱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浅疏平静了下心绪,目光变得坚定。若是她家的灾祸是果,那么师父带走她便是因,师父神仙般的人物,若是他身上沾染了因果,他定会有所预料,所以师父给她留的匣子里,会不会是师父解开因果的答案?
那匣子本是她的,她志在必得!
浅疏缓缓的走向院门,正要推开,不料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死死捂住她的嘴,猝不及防中将她拉到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她反应过来,正要反抗,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动,是我。”
浅疏的眸子顿时泛起寒光,尉迟憬!他又跟随她!是不是她的一举一动已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似察觉到浅疏浑身泛起的寒意,尉迟憬轻声解释:“这里有埋伏。”只一句话,便让浅疏花容失色。
是谁心思这般缜密,会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家族监视几个月?难道他们笃定这里有他们要的东西?
浅疏心乱如麻,身子便不由自主的绷紧,与她紧贴的尉迟憬心内一软,悄声道:“别怕,有我。”
两人就这般在阴暗处呆了约一刻钟,便见两条身影在院外闪现。两人穿着的锦衣在月光下泛着绿色的柔光。
“刚刚看到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一人道。
“你怕是看错了吧,这几个月我们在这里盯着,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过。”另一人打着哈欠道。
两人例行公事般左右看了看,又转身离开。
浅疏这才觉察到自己与尉迟憬的贴近,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尉迟憬也松开了手,轻声道:“走吧。”
揽住浅疏的腰,几个腾挪便到了墙边。浅疏回头看了看,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拿不回自己的东西了。可是,很不甘心啊!心里想着,身体已诚实的停了下来。
尉迟憬诧异的转过头,月光下尉迟憬的眼睛很美,仿若九天所有的星子都揉碎进了他的眼里,灿若星辰。浅疏有些羞怯的别开头,真是妖孽,她心想。
尉迟憬略想了想,他以为浅疏怀念着她的往昔,温言劝道:“以后若想来,白日里我陪你。”
浅疏知道他误会了,也没有解释,只轻点点头。
回到住处,浅疏摘下面纱,在桌旁坐下,看向一直背对着她的尉迟憬,他有话要说,她知道,所以她安静的坐在桌边等着。
“唉,”浅疏先听到声轻叹。而后便见尉迟憬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问道:“你要救你家人,所以你要为长孙大人翻案?”
浅疏不答。
尉迟憬紧紧盯着浅疏,又道:“当年长孙大人的贪污案,破绽百出,当今却依然定了罪。你知道了原因,对不对?”
浅疏抬头,回视尉迟憬的目光,倔强的点点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愤怒:“就因为当今要我师父下落,我长孙家便遭遇了无妄之灾,天理何在?”
“天理?你要什么天理?当今便是天理!”尉迟憬一字一顿道。
“呵呵,”浅疏轻笑,目光里有着轻蔑的看向尉迟憬:“那是你的天理,不是我的。尉迟大人,你还是快快离开我这里吧,别带累了你的前程。”
“你,”尉迟憬气急,几步走到桌前,一只手捉住浅疏纤瘦的下巴,恨声道:“浅疏你清醒点,当今要长孙家散,长孙家便只能散!”
浅疏推开尉迟憬的手,眼含愤怒道:“当今要的不过是我师父,我是师父的徒弟,师父会的我不说会十成,至少会七八成,我用我自己救回我长孙府不行吗?”
“你说什么?”尉迟憬前所未有的恼怒,她竟然敢在他面前说她要去侍奉当今!尉迟憬紧握双拳,有那么一刻想要拂袖离去,他强忍下心内的火焰,平息了下心情。“浅疏,别玩火,好不好?”尉迟憬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软弱。浅疏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他是在,乞求?为了不让自己犯险,他不惜放下自己的自尊,乞求?
浅疏的心有些乱,她移开目光,轻声说:“开了头,再回不去了。”
尉迟憬的心猛然抽紧,他咬咬牙,低声道:“你要疯魔,我便陪你疯魔。”
浅疏猛的转过头,他是要赌上他整个侯府吗?
“浅疏,你要信我,我会陪你。”尉迟憬的眼里有着痛楚,浅疏不信他,他知道。
果然,浅疏唇角泛起笑容,柔声道:“公子,浅疏一直都信你。所以浅疏总是按照公子的想法去努力,不是吗?可是公子,在你要我嫁给萧天齐的时候,你便说过了,我与你再不相干。我现在要做什么,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干涉呢?”
身份?!简简单单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在尉迟憬耳边炸响,是啊,他现在以什么身份来管她的事情?朋友?上司?主人?他心里转了一圈,没有一个身份能让他如此干涉浅疏的生活和想法。尉迟憬有些沮丧,其实,他很想说,他以未婚夫婿的身份,可是,无媒苟合,他不愿。而且现在的他尚且还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不能给她最好的,他凭什么娶她?所以他一直在旁默默的陪伴,他让她走他选的路,他认为对她最好的路。
见尉迟憬沉默不再言语,浅疏的眸光暗了暗,声音平淡无波:“尉迟大人,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