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北漠最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潦倒的身影。
李逸风的胡茬已经很长了,衣衫褴褛破烂,一身酒气,可惜酒这个东西不能解忧,反而清醒时更加痛苦。
好在还有时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使很多东西变淡变淡甚至逝去。
一条大江从极北方流来,带来丰富的资源,各种鱼各种珍珠各种水里的宝物,因此北方虽寒却并不苦。
这里是一处古迹,零落的残垣断瓦依稀可见旧日的繁花如梦。
一座高台沿山而建,耸入云雾。
一个年轻人龇牙咧嘴的站在台前。
他看见了李逸风。
“哎老兄,你是多少天没洗澡了,看,脏的!”
李逸风已经笑不出了,却依然很清醒。
“大概一个月吧”
“你怎么过的这么邋遢,是不是没有女朋友照顾你啊?”年轻人嬉皮笑脸道。
“你猜的很对”李逸风道。
“哈哈”年轻人笑道:“我叫丁喜,你叫什么名字?”
“李逸风”
“好名字”丁喜道:“你也是来上黄金台的吗?”
“你又猜对了”李逸风道。
“哈哈”丁喜道:“我也是呢”
旧时还是修士当国的时候,有一位王建立了这座黄金台,选拔天下能上此台的贤士。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时间多少豪杰纷纷来投,为之征战天下。
当那个提携玉龙为死的君不在了,那么这个黄金台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黄金台一共有一百零八阶,考验修为心性意志等等,能通过的无一不是人杰。
“上不上?”
“上”
两人一起踏上台阶。
压力开始浮现。
“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你是南方人吧?”
“下去之后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都馊了”
丁喜一路碎碎念,十分轻松的样子,只是李逸风并没有理他,任他一个人碎嘴。
六十步时,丁喜的步伐变得沉重了。
李逸风依旧稳健,丁喜连话都说不出了。
八十步、九十步……
丁喜几乎是一步一步往上拖的。
李逸风不疾不徐的上台,黄金台上有时会出现迷阵幻像,使人置身于巨大的战场,千军万马的厮杀,有时又会出现婀娜美女衣衫半解的诱惑。
“嗒”
李逸风踏上了这座黄金台。
黄金台十分宽广,整个地面黄金烨烨却不会刺得人眼睛不舒适。
有主座,有客座,黄金台上密密麻麻的座位依稀可辨往日的辉煌。
看起来这里是有点残破和古旧,但是却并不会使人感到凄婉和哀伤,反而有一种浓浓的壮志豪情,保家卫国的壮志不渝和征战天下的豪情不灭。
这就是所谓的黄金台上意吧!
丁喜终于踏上了这最后一阶,呼呼的喘着粗气。
他静静的围着黄金台踱步,神情变得严肃。
最后,他停下来坐在其中的一个玉质蒲团座上,骈指如剑在黄金台上刻下深深的“丁喜”二字。
这份功力已是不俗!
李逸风刚才也看见,其他的座位前也有字迹,只是很多都辨不明了。
李逸风转到首座的那个玉座上,上面竟然也有字迹,模模糊糊的古字。
“姬……职!”李逸风轻轻念道。
从黄金高台上向下看,目光可见处皆是一地白雪纷纷如银装铺地,碎琼乱玉。
“壮阔吗?我北国大地!”丁喜在李逸风身旁道。
“很壮阔,这样的景象中原很少见,即便有没有这里这么雄伟”
“听说中原有个天峰李?”
“正是”
丁喜问道:“天峰李超脱世俗,凌驾于中原帝国之上,那么你们这群人还有家国之念吗?”
“有”
“那那些帝国兴亡扑灭之时怎么没见你们这群人起身赴火,救民救国于水火?”
“这是两码事”李逸风道:“我李氏先祖曾在年轻是如果当时的大唐帝国,几经磨难之后,幡然大悟,明白一旦踏入寻仙问道之旅后就不得不舍弃这许多,无论如何都是要舍去的。因为你要追求更高的东西,那么很多东西都打动不了你了。从此王朝兴灭、百姓疾苦都只如过眼烟云,只有那无上仙道才是恒久远的东西。所为人性死,道性活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李逸风望着这大好河山白雪天地道:“这并不代表我们这样的人就没有了家国之念,我们对人间对九州大地的热爱不比任何人少,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先贤赴汤蹈火的参加神魔大战了,但更多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
良久的沉默,只有山风吹过,拂动丁喜额间的长发,吹动李逸风的长袍。
“北漠风光甚好,不如留下来游玩几天吧?”丁喜邀请道。
“好”李逸风应道。
“前方不远有个望月泉,是一处少有的温泉,尤其在凛冬之时更是舒爽,泡得一泡恐怕连温柔乡寻仙道都不想要了。所以—去洗洗吧!”
李逸风微微笑:“那可真要试试!”
望月泉地处火脉之上,四季水常温,尤其是冰雪封天之时雪花落进其中更会使泉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凉之意。
李逸风挑了一处僻静隐秘处腾跃而下,在半空中以极快的速度脱去全身衣物收入空间法器,然后嘭的落到水里溅起阵阵水花。
丁喜瞪大了眼睛:“空间法器?你竟然有这种好东西!”
李逸风洗得很爽快,这一月的风雪磨砺和心伤折磨使他显得萧索沧桑,当心渐渐静下来时,学会抑制变得看淡时心灵也变得豁然开朗,修为颇有进益。
洗去风尘,浣去憔悴,当李逸风穿上白衣白袍背上古剑时又变回了那个飘逸风流的李公子。
“判若两人啊!”丁喜尖叫道。
丁喜和他的族人住在大江的西侧,漠江的源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流经此地带来的丰富物产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漠江人。
“漠江神秘异常,像是雪神的使者流进人间带来雪神的恩典,因此漠江也叫作雪神江。”丁喜解释道。
丁喜带着李逸风来到了一处村落,这里是很古老的建筑方式,用整的大块的石头垒成的石屋,上面刻满了古老的阵纹。
这些石屋参差错落,不但不凌乱反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丁喜住在他师父家,李逸风随着他进门。
“师父我回来了”丁喜叫道。
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从石屋里传出:“回来了,有朋友?”
“嗯,有缘人来了”
李逸风心中疑惑什么有缘人,转念又想以丁喜不着调的风格也没有什么的。
“晚辈李逸风拜见前辈”
“相逢就是有缘,请进”
石门打开,吱吱呀呀显得十分沉重。
丁喜一进门噗的一闪身就不见了。
李逸风神情戒备起来,也没有思虑太多缓缓踏进了石门。
石屋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暗狭小,反而相当的宽阔和明亮,屋顶有许多奇异的白石,照耀的房间一片通明。
房间了什么都有,有桌有椅自不用说,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纹路画符,更神奇的是那一片种满奇花异草的园地,看似很近又仿佛很远,变得不清晰不真切。
李逸风心头狂跳,以他在外面的观察这个房子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空间。
障眼法还是芥子纳须弥?
李逸风知道的在天峰山域里,以太白峰为主,其余诸峰如青莲峰、玉溪峰等为辅构成了一个绝世大阵。大阵一旦开启,天峰山域会变大彷佛变成一个巨大的世界,能将一般的顶尖高手生生困死在阵中,穷极一生也飞不出大阵。
这个石屋给李逸风的感觉很类似自己家的那个大阵,于是顺理成章的感觉头皮发麻,有一种进了虎窝的感觉。
“不用害怕”
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给了李逸风怪异的安全感,因为这种不安全感本就是他这个神秘的人引起的。
“这只是个小小的测试,穿过这个测试,你就能见到我了,相信我们,我们并没有恶意”
然后便有了变化,整个石屋突然变得透明,变得虚化,一片蒙蒙的光明笼罩过来,世界只剩一道光明。
一股极其黑暗诡秘不祥的黑气骤然升起,开始吞噬这光明,被吞噬的光明则永久陷入黑暗。
光明由之前的势大,到渐渐平衡,再到变的弱势。
李逸风突然感到一种绝望,但世界统统被黑暗吞噬,光明不复,还会有什么存在?他自己还能否存在?
他明白他必须做些什么了。
然而当他的手触到古剑的剑柄时突然变得沉重,一股极度虚弱的感觉袭来,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感觉,像是一场使人身心俱疲的大病,像是一场令人肝胆俱绝的大难,那把使过无数次的古剑竟然拔不出来了,渐渐的连握都无法握不住了。
李逸风开始流汗。
流冷汗。
黑暗以一种霸道无匹的姿态大开大合的吞噬光明,光明虽然竭力抵抗也是节节败退,至于躲避,黑暗的身旁就是光明,光明往哪里躲?
黑暗渐渐弥漫到李逸风的身旁,那翻腾的黑气彷佛藏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邪恶冷酷厮杀变态的世界,一旦陷入便是万劫不复!
十尺、九尺、三尺……
李逸风像是惊呆了一样木立在那里,整个人彷佛已经虚了,灵魂彷佛已不再身体。
彷佛有叹息声,悠远绵长亘古不休。
李逸风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一股浩大悲壮的气息在他身上缓缓浮现。
暗处的丁喜露出了微笑。
黄金台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