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安米也没有去问柯御良,为什么不躲开那只高跟鞋的主人?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酒精散去后,安米无比清醒,她知道今晚又要失眠了。
关了灯,却没有拉上窗帘。这样安米可以躺在床上看见深蓝夜空上椭圆形的月亮,通过窗户铺洒进了小公寓,整个房间都染上了淡淡的月光味道。窗台上的绿色植物多了一抹温柔,却显得如此孤独。
安米像个高位截瘫的病人,脖子搭在床边,头仰着看月亮,指尖拨弄着一只铜质风铃,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只风铃是安米前段时间旅行时带回来的,关于风铃的故事不算少,有人说它招鬼神,有人说它是和鬼神沟通的媒介。
安米却不怕,在她内心深处,她非常希望这个世间上存在鬼神。
鬼神是什么,除去那些吓人的电,它和信仰偶尔有相似之处。让人心里有敬有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中国人的传统里,鬼神是一种文化,它悄悄在内心提醒着你,举头三尺有神明,起了恶心,自己先掂量掂量能不能做,敢不敢做。
安米不再去碰那只风铃,静静看着它,开始疑神疑鬼。她在想,这只风铃里有没有寄居一位鬼或神?每天有一双在黑暗中的双眼看着自己,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被记录在案。等她死了以后到了阎罗殿,这位就在旁边向阎王爷汇报她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从而决定自己的轮回。
于是安米开始在想自己这辈子做过的坏事……
小时候在小卖店买零食顺走过一颗西瓜糖……
和小伙伴骑自行车摔进了别人家的玉米田里,压死了好多根玉米苗……
和一大群小朋友玩闹时不小心抓伤了一个小男孩的脸,当时人太多,谁都不知道是谁抓的。安米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发现自己的指甲里有一丝血迹,然后她看见男孩满脸泪痕和一条鲜红的抓痕吓坏了,她没有勇气去承认……
那年整个村子停电,安米在家里藏起来一小截蜡烛想带到学校去用,却不知道那时家里只剩那截蜡烛了。在母亲询问时她矢口否认,母亲只能放下手里活好的面团,在冬天寒冷的暮色里跑出去买蜡烛。看着母亲的背影,安米哭的不能自控,深深的愧疚感席卷而来,她恨自己,却不知为什么,还是不敢承认……
姐姐攒钱买了录音机可以放磁带听歌,高高兴兴给她听了,并且嘱咐她不要和母亲说。而安米在某次做错事被姐姐批评时转头就告诉了母亲录音机的事。姐姐被母亲骂,安米依然记得当时姐姐黯然的神情……
叛逆期因为一些事情和父母顶嘴……
或许因为孤独的夜晚是脆弱的,想到这里安米无法继续了,她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滑落。有些事哪怕过去了很久,也许别人已经忘记了,可自己还是对做过的事印象深刻,无法忘怀。即便时隔多年,只要每每想起,那种愧疚感依然清晰的压着你喘不过气来。安米知道,当年她欠别人的道歉,今后也会欠着,而欠着的,会在内心一直折磨着自己。
也许有些人这辈子都不会放下对别人的怨恨,而安米是却那个不肯放过自己的人。
需要敬畏鬼神的人都是恶人吗,也不见得。
每个人的道德底线不一样,思想也不一样,有些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正在对他人造成伤害。而有些人,明知道这些事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但他还是会选择去做,可能还会从中得到些许变态的快感。可能还有些人太想知道这件事物背后的样子,因为明确的目的,从而去做的时候不会在乎过程对别人造成的伤害。
安米小时候见过男生们活活烧死一只毛毛虫,那只毛毛虫是棕色的,很大一只。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男生们只是捉虫子吓唬女生的,而安米和其它女生一样都吓的躲在一边。后来男生们似乎找不到乐趣了,于是有人提议要烧死这只毛毛虫。
毛毛虫是无辜的,孩子们也是无辜的吧,在小孩子的认知里,毛毛虫是害虫,就应该弄死。所以它怎么死都是要死的,刚开始没人在意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妥,大家又聚在了一起,似乎都想看看毛毛虫被烧死的样子。
孩子王“刺啦”一声划燃了火柴棒,举在了被夹在俩根小木棍之间的毛毛虫下方,那微弱的火焰似乎被施了魔法,瞬间包裹了毛毛虫全身。
安米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毛毛虫突然开始剧烈的扭动着绵软的身体,空气中瞬间弥漫像是燃烧橡胶的刺鼻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男孩们的嬉笑声,女孩们害怕的尖叫也开始随着响起,有些小孩已经跑了,远离这个残忍的无知现场。
安米则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到毛毛虫不在扭动,烧断成好几截掉落在地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场的我们都是凶手。
后来那一幕在安米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相同的伙伴,相同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在梦里安米安米看见那个火焰包裹的似乎不是毛毛虫,而是一个人的形状。
也许孩子做的事说明不了什么,可成年人也会如此。
比如网络里见过的图片,男人们给流浪狗喂食,狗狗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甘愿受虐,它身上都是烟头烫伤的痕迹。
我们真的无法规定每个人的道德底线,就连法律也不能。很多人也许无法明白,明知道那是对狗的伤害,可为什么会有人去做呢?安米觉得那些人可能觉得自己施舍了狗狗食物,自己就能主宰狗狗的命运,烫个烟头不算什么吧。
现存的法律可以规定人们的行为是否需要受到惩罚,却无法束缚人们内心深处的恶魔。法律之外呢,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呢,人们内心压抑的恶魔依旧会被释放出来。而这个时候如果对鬼神敬畏,那将是思想上的另一层束缚。
安米不在哭泣,她看着那只风铃,在脑海里将每个需要她道歉的人都想了一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的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