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在床上躺了四天,才勉强下床走动,但因为大腿上有几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他不便长久活动,于是,便只在药婆婆的住处周围,偶尔在水堇的搀扶下转了转。
好在,这磐石寨地处矮峰群,空气清新,花草铺地,山涧流水,云雾环绕,倒是好一番别样景致。
磐石寨曾经是狩猎妖族的前沿阵地,据水堇所说,很久以前,这里组织过对三山地界内妖族强者的猎杀行动。
人族虽占据中州,强者无数,但也无法把中州境内的所有妖物全部铲除殆尽。种族的生存竞争是残酷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人族境内也不可能彻底安逸,饱暖易堕落,想要族群传承不断,薪火相传,就必须有那些妖物的威胁存在。
只有经历生死险境,血腥磨砺,人族的儿郎们才能变得强大,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活下来。
但过于强大的妖族强者,若数量超过一定界限,人族便会派出强者进行清洗。而磐石寨,就是常磐山地界上一次清洗行动留下的大营寨。
百年光阴,瞬息流逝,现在的磐石寨就是个比较闭塞的村寨而已,早已不复当年强者如云的鼎盛时期。
在许青留在磐石寨的一个月内,期间,有寨中长老前来盘询他一些问题,打听这个陌生少年的底细。
只是,除了一些朦胧的记忆片段,许青自己也不知道,他这般年龄的少年,为何会独自出现在危险的深山老林中,至于这个世界许青的身份,只知是个爹娘离世的孤儿,在各处乞讨流浪,其他的,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片空白。
恢复期的这一个月,许青逐渐接受了异界重生的现实,既然命运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那必然不能再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去,命运要玩死他,他偏不如它意,必在这波谲诡秘的世界活的精彩。
又半月后,许青伤势基本彻底痊愈,浅层的伤疤痕消退,不能再住在药婆婆的医舍里。与药婆婆和水堇告别后,许青跟着长老来到山寨里的蒙堂。
蒙堂,是磐石寨设立的类似古代私塾一般的学堂,同时,这蒙堂还兼顾孤儿院的职责。
因时常要到山里猎杀妖兽,许多寨子里的村民都丧命在妖兽的口中,是以村里有许多无亲无故的孤儿。当他们的父母死在山里,村寨就需要肩负起抚育这些孤儿长大的职责。
寨子里十六岁以下的少年,都会在学堂内学习,除了读书识字,还必须熬炼肉身,打磨技巧,掌握侦查、狩捕、陷阱、药毒等生存技能。
身无所长,没有本领,根本无法在常磐山生存下来的!
把许青安顿下来,事事交代清楚后,长老脚踩灵兽,身姿飘然,潇洒的离开蒙堂。
朝升暮落,昼夜更复,磐石寨中,每天都能听到山中兽啸,偶尔有百丈凶禽从寨子上空呼啸掠过。
转眼又是一个月,许青逐渐适应了蒙堂里的生活。
学堂里,上午由夫子在文堂开讲,文堂有三位夫子执教,蒙夫子负责各族种族历史,黄夫子讲授各类异兽、妖兽知识,而教授药毒和配药辩药的药夫子,正是当初救下许青的药婆婆。
每个夫子负责一座文堂的课业,此刻,在黄夫子的文堂内,许青端坐其间,听得津津有味。
“梭獠,其状如豕而墨鳞锐尾,脊倒骨,虎牙爪,音如龙吟,成如山峦,是食虎鲛,大凶也。”
“「梭獠」乃远古异种,在异兽之中都是极其强大且难惹的存在,它拥有血脉天赋,每代梭獠的天赋不尽相同,但皆诡秘莫测,哪怕当世巅峰强者,遇到成年梭獠,都恐避之不及……”
此时,文堂首位上,坐着的一位麻衣老者,五十余岁,脸颊深凹,瞳眸散漫,便是传授兽类知识的黄夫子。
“梭獠虽以力著称,比之同样以力量传世的远古妖兽「山鬼」,又比之龙族的「推山夔龙」,皆亦不遑多让,且拥有控制大地力量的传承,但有一种异兽以梭獠为食,哪位学子知晓?”黄夫子捋了捋胡须,浑浊的眸子扫过众人,询问道。
夫子话落,一名文质彬彬的锦绣少年站起身,躬身一礼,微微倨傲道:“是「岐犽」。”
黄夫子微微颔首,锦绣少年更显得意,轻蔑地扫视群童,继续道:“岐犽者,属古虫族,身小似微粒,成年后也仅有指甲大小,速度迅疾,吞金食玉,传说嘴里千颗牙齿,每颗牙齿坚韧锋利,无物不可吞,是极爱食梭獠的骨骼。”
锦绣少年略作停顿,遗憾道:“可惜啊,岐犽绝迹万年,已再无人得见。”
言毕后,黄夫子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锦绣少年微扬起头,唇齿含笑,在其余学子羡慕的眼神中坐下,意得志满。
同时,他还不忘朝许青的位置投去轻蔑嘲讽的眼神。
许青笑了笑,却不以为意,装逼而已,非大道耳。
这少年叫陈安之,是寨中执事陈长老的孙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原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不曾想,竟还是个胸腹间有点墨水的纨绔。
许青刚到蒙堂时,陈安之为了立威,没少找麻烦。但许青可不会任由别人欺压而忍气吞声,大多巧妙避过,偶尔还会反击。
这让陈安之认为自身在蒙堂的威严遭到了挑衅,于是,这梁子越结越深。
此后,只要逮住机会,陈安之就会从各方面寻找机会,借此打压许青。
虽然,有时候,在自己势弱的形势下,该躲就躲,该跑就跑,没必要为了逞英雄好面子,白白被人欺辱。
但许青比较善于抓住时机,该反抗时也没必要怂。
许青站起身,在一众学子诧异的目光下,朗声反驳道:“陈少爷说岐犽绝迹万年,这话,我不认同。”
许青突兀的话语,让陈安之意想不到,他听到后,神情渐渐阴沉下来,刚刚的得意也被冲淡了,脸庞阴翳。
“哦?许青,你有何见教?”黄夫子慵懒地问道。
许青微笑道:“据《天水志:摩崖篇》记载,三千年前,摩崖渊暴动时,就有一只幼年岐犽出世,当时许多强者都想捉住岐犽,但最后却被它逃了,还造成了摩崖渊周边三十多村子被岐犽所灭。”
“你胡说!”
许青话音未落,陈安之就跳了起来,怒气冲天,指着许青道:“岐犽最后的记载是在《瀛洲史载》中,你说的什么《天水志》,听都没听说过,许青,文堂之上可不容你胡编乱造。”
许青不惧,冷声道:“《天水志》只是本野史,篇幅极短,你不知道只能说你学业不精。这本书是足迹踏遍瀛勾界的缥缈灵尊丘灵韵所撰,名声不显,但可信度是绝无问题,此书就在蒙堂知行阁最后一排书架上。”
顿了顿,许青哂然一笑,略有深意道:“陈少爷,你认为这些是缥缈灵尊胡编乱造?”
“你……!”
缥缈灵尊丘灵韵,那可是三千年前人族至强者,半圣之下第一人,借给陈安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丘灵韵胡编乱造。
学堂谁人不晓,黄夫子是最为推崇灵韵尊者的,文堂之上,曾多次提到过丘灵韵之名。
听到这,黄夫子刻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赞许的看了一眼许青,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讲课。
陈安之被驳的哑口无言,心中愤懑,恨意浓浓,玛德,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竟敢如此驳斥本少爷,不知死活。
陈安之眼眸中寒光闪过,狭长的眼瞳盯着许青的背影,像是一条毒蛇。
文堂的课业在晌午时结束,蒙堂会为少年们提供饭菜。
食堂的饭菜很丰盛,在蒙堂求学的少年们,都是村寨里的孩子,也是村寨未来的中坚力量及血脉传继者。
所以,在吃食方面,村寨毫不吝啬,顿顿荤素搭配,肉食是最新鲜的妖兽血肉,素食是凌晨采摘的尚带着露意的山材。
那妖兽血肉虽被做成可口的饭菜,但其仍蕴含着少量气血精华,而素食大多都以柔和的药材为主,有专门的药师进行搭配,配合妖兽血食,每日坚持食用,在不知不觉中,会让少年们的身体更好的吸收食物里的能量,夯实身体基础。
在食堂里,许青与两个好友一起用餐,其中就有曾照顾过他的邵水堇。
邵水堇十二岁,但已在学堂待了七年,她长相甜美,出落的精致漂亮,性格又极为招人喜爱,所以,在蒙堂里邵水堇可是非常受欢迎的团宠,很得人心。
由于在药婆婆医舍里相处了一个月,邵水堇与许青很熟悉,经常来找许青,举止亲密,这也让许青大为头疼,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可能要在诸多学子熊熊妒火的眼神里死了上千万遍。
就连心高气傲的陈安之,都不能免俗,每次看到邵水堇坐在许青身边,那眼眸间的锋锐,能把许青刺成破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