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夫太上之道,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
……
云雾缭绕,仙音袅袅,石几旁,他一袭白衣,双腿盘坐于石凳之上,却又好像悬空。一头白发齐肩,而眉宇间,却又看不出年岁几何。
这一次,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有几世修行所得所悟萦绕心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上一世是谁,只知道自己无根无主,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去往何处。
“阿弥陀佛,”一位手持玉净瓶的菩萨对着白衣男子略一施礼道:“你又来了?”
男子双手合十,回礼:“又来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道家第八世修行了,你可悟透?”
“略有所悟,但离悟透还相差甚远”男子始终未起身,亦未睁眼,也未张口,只是用意念对答。
“阿弥陀佛,看来你还是不能放下心中执念,执念如此之深,下一世修佛,又将艰难重重,我这里助你一臂之力,望你好自为之!”说着,菩萨将手中杨柳枝一撒,几滴水珠洒落在男子头上,突然间,男子额头处闪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字,片刻后,一串念珠放在白衣男子面前,“此念珠,是你修佛时执念所化,本来这些都应该随你开悟而化为尘埃,没想到……”菩萨停了一下,接着说,“没想到,几世修佛你始终未能开悟,竟也导致它始终未能消失。佛祖念其执着,此番特意嘱咐我将其带走,望你这一世修佛能够及早开悟,早日回归我佛!”
白衣男子缓缓睁开双眼,一招手,念珠悬浮在手边,他脑中极力思索关于念珠的一切信息,但是毫无所获,少顷,他又慢慢闭起双眼,念珠落回原处。
“观音大士,有礼了!”远处,一身黑色道袍的白发老者徐徐飘来,停在观音菩萨旁边,施礼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你!”观音菩萨略显惊诧。
“观音大士,让他入世修行,本就是为了化解他心中的执念,见到真相。佛祖却让你带走他的执念,如此修行,难道不怕他不能修成正果吗?要是这第九世修佛还不能修得金身成佛,呵呵……”黑袍道者微笑道。
“我佛慈悲,佛祖此举,定有他的深意,我等静待他下一世修行吧!若是他不能修得正果,也是他与我佛无缘。”说罢,观音菩萨面向西静立。
“你这一世悟道,可有所成?”黑袍道者转而问白衣男子。
“成,也不成!”白衣男子答道:“似有所悟,却又感觉一无所悟,大道恒久,而此心渺渺,纵能够观其一二,却又似镜中花,水中月,刹那间,春夏交替,四季更迭,阴晴圆缺,物是人非。”
“哈哈,看来你所悟并非就如太上所言那般,也罢,下一世修佛路上看你成就如何”,说罢,黑袍道者对着白衣男子一个指诀,只见一个太极的图案慢慢浮现在在白衣男子的额头,片刻后,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便站立在了黑袍道者旁边,他与此前虚空而坐的白衣男子容貌毫无差别,只是那一头白发竟然变成了青丝。再看那虚空处,白衣男子还在,只是白衣不见,白发不在,赤裸身体,光头,而头顶处闪现九个戒疤,闪耀刹那后不见踪影。
此时,观音菩萨杨柳枝一指,男子身上立刻披上了一件灰色僧衣。男子起身,对着观音大士和黑袍道者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他睁开眼,看看站在黑袍道者旁边的自己,又施一礼,转身静立观音身边。
祁山,腹地,茫茫雪山,无边无际。一座冰雕的房子巧妙的隐藏在偌大的冰川之中。
“天哥,我们的孩子还好吗?”一个女子虚弱的问道。
“善妹,你放心,孩子很好。”男子一声黑色长袍,将一个用黑色毯子裹着的孩子递给那女子。
女子强忍着虚弱的身体,将孩子抱在怀中,眼中满是慈爱,看着看着,却又伤心的痛哭起来。
“天哥,我们走吧,我们去一个他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求求你了,不要把孩子送走好吗?”女子满眼泪水,苦苦哀求。
男子面色悲痛,看样子也不比那女子好受多少。半晌后,才决绝道:“善妹,你是想让我们的孩子也随着我们去死吗?宗门的势力有多大,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能够逃掉吗?要不是我在这茫茫雪域找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冰川,我们也许早就被宗门所杀了。现在孩子出生,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永远不要涉足你我之间的事情,能去做一个普通人就好。”说着,男子竟也流下泪来。
女子再不吭声了,只是定定的看着孩子,眼中绝望,却又有一丝顽强的不甘。
大年初一,有雪。
禅家庄位于祁山脚下,背靠祁山,终年溪水潺潺,灌溉方便,土地丰沃,这对于地处西北的人来说,实为一片绿洲福地。庄子不大,三十多户人家,都是本分的的庄稼人,自给自足,民风淳朴憨厚。庄子西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寺庙,名叫“圆通寺”,据说是隋炀帝西巡时看此处佛光乍现,遂修了此庙。里面住着一个三十多年前游方到此的僧人,自称跟此庙有缘,便住了下来,并取法号“圆通”。庄子里的人看着僧人面善,也就没有过多阻拦,且每户都给僧人送去一些生活必需品。僧人面对这些,总是笑呵呵的接受,没有过多的感谢,只是念一句“阿弥陀佛”。而后,僧人也只是在寺庙里念经,闲暇帮助附近村民看看小病或者做做法事,村民感念僧人慈悲,初一十五多有敬香拜佛者,一时间,寺庙竟也香火旺了起来。
时光荏苒,三十多年过去,庄子还是那样,有生有死,有悲有欢,僧人还是那个僧人,寺庙还是那个寺庙。不同的是,僧人渐老,而寺庙却因为香火日渐鼎盛,被修葺了好几遍,竟也有不小规模。
寺内正殿内供着释迦牟尼佛,偏殿供着弥勒佛。圆通和尚每天准时到正殿进行晨课。今天是大年初一,又逢天降瑞雪,本来早该起来的他,不知为什么竟没有醒来。突然,圆通迷迷糊糊在梦中听到一个声音:“圆通,你要等的人来了!”。
圆通和尚一个机灵,从梦中醒来。他好像记起了什么,赶紧穿好僧衣,洗漱干净,在正殿偏殿上完香后,虔诚的跪在正殿的蒲垫上,双手合十,进行晨课。
禅家庄内,禅永善家中正忙得热火朝天,此刻,禅永善正在等待他的第三个孩子出生。这个孩子是他求佛求仙求来的,不管是附近有名望的大夫还是有经验的稳婆,都说此次定是男孩。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还愿的供养。
庄子外万籁俱寂,银装素裹,村外的小路上两个人缓缓走来。看穿着,似一男一女,而女人怀中好像抱着什么。两个人行至村东头一户人家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女人将怀里抱着的包裹缓缓放到门口,可是放了好几次都没有放到底,似有万种不舍,而旁边的男人好像在催促女人快一点离开。终于在取舍很长一段时间后,女人将包裹放到了门口,然后一转身飞奔向村外。几分钟之后,随她而去的男人又折回,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了包裹里面,然后又亲了一下包裹里的东西。等他抬头,已是满眼泪水,他使劲的敲了敲门,然后也匆匆离开了。
石几旁,黑袍道者拂了一下白须,对观世音菩萨说道:“观音大士,此一世,你让他流落俗家,可不利修行啊!”
“阿弥陀佛,都是造化,我佛自有安排!”观音答道。
“你且去吧!”观音大士对着那个身着灰色僧衣的男子道。
“阿弥陀佛!”男子向各位施以佛礼,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黑袍道者没有再问,而他身边的白衣男子此时却微微睁了一下眼睛。
禅家庄,禅永贵家。
禅永贵和自己老婆王秀琴被急促的敲门声从梦中惊醒了,禅永贵嘟囔着:“这么早就来拜年了?”
王秀琴拍了禅永贵一巴掌,嗔怪道:“快起来看看!”
禅永贵呵呵一笑,赶紧穿上衣服,去开门看个究竟。
“秀琴啊,你快来!”这边王秀琴还未穿好衣服,便听到禅永贵在门外大叫。
王秀琴赶忙穿鞋往外走。来到门外,她也怔住了,看着禅永贵怀里抱着的包裹里,俨然一个正酣然入睡的孩子,圆圆的脸庞红扑扑的,可爱至极。王秀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再看禅永贵,就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似的,看着孩子在傻笑。
王秀琴拍了一把禅永贵,说:“把孩子给我吧,你看看这留下的脚印,跟着它找一找,看看是谁把自己的孩子扔了,简直太没良心了!”说完王秀琴抱着孩子先进了屋里。
禅永贵看着留下的脚印,踟蹰了半天,还是跟着脚印寻了过去。行至庄外,脚印突然消失了,禅永贵左右查看,不见一点蛛丝马迹。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那段时间,空中无月,只有星斗不停眨眼。禅永贵又向庄外寻找了近半里路程,见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便打道回府了。
黑暗中,两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从禅永贵走过了地方现身出来。
“我们的孩子就是被他收留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抽泣着。
“是的,你放心,这家人没有孩子,夫妻二人忠厚老实,定会对我们的孩子好的。也许,远离了纷争,他会生活的更加幸福。”一个男人无奈的安慰道。
“也许,他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女人哭泣的有点绝望。
“这是他的命!”男子说罢,便不再做声,良久,带着女子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