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白锻自然是与无泽一面之过的荛白,他身后远远跟随着的大红身影,是此刻因赶路行走而磨破双靴露出玉足略显狼狈的朱沁。
听到行伯的话,荛白再次挑了挑那极具让人不适的柳叶眉,意外道:“您知道我找您所为何,事?”
“本奴方才就说了看到与听到差距很大,切勿自失。”说完,行伯看了看那道红色,眉宇间满是疲累可仍然带着倔强之意的身影,再次认真道:“人的一生只有活着最为重要。当一个人为了你放弃生死,这是何等知足之事。莫到有一日伤心欲绝,才知何为痛苦,本奴并不想看到你会痛苦。”
说完,行伯怀里揣着冬鸭,一步步向着海域走去,游荡不定的积雪似乎真的冰封了一般,他竟就这般犹如平地的踏了上去。
“自我迷失,么?”
荛白听完行伯的话,并没有理解这话中之意。此次日夜行走就是得到行伯的踪迹,想询问这个知晓天下事的高人告诉他随刀在哪里!如今见到了人,却没有得到任何提示怎能这般甘心的离去?所以他同样踏水而行,紧跟行伯身后,想询问明白。然而,从行伯口中蹦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后,便被一道黄色光芒弹开数十丈,直至落在海岸之上被积雪阻挡,这才堪堪停下。
荛白双眼带着惊恐,这等力量已然不是他所能抗衡的,但是不甘心。
只见他解开白锻,噌的一声响,那白锻化为通体雪白的刀,出鞘的那一刻竟然与这天地冰雪形成一体,让空中不停落下的雪花都猛然一滞,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气势,将他周遭积雪全部碾压凹陷,形成薄薄的一层,犹如纸片。
满头长发随着这股气势而飘荡,裹有白绫的刀柄被他紧紧一握,遥遥指向仿若未绝步履相近踏水而行的行伯,当空一斩,带着强悍的劲气化作凌天刀气,直直劈向行伯,速度之快,将岸上的积雪纷纷震开露出底层的泥土。强悍的刀气将海水压破出一个弧形,生生落在行伯上空,似要将其化为两半。
然而,行伯犹如未曾察觉,任由刀气斩下,直至将将落在天顶,那胸前最小一颗铜珠闪耀着比之前更为纯粹的金色光茫,将那道虚形刀气全数格挡,直至气劲消失殆尽,海面再次恢复平静。
“你的刀太弱了,本奴最小的一颗承天珠你都无法斩碎,又有何力去挑战随刀?本奴只作提醒,他,你曾见过。而他的刀,是纯粹的力量,比之你的刀气,更为凶悍!”
行伯走了。头也未回的走了,走向那个常年云雾笼罩,连他也无法进入的地方。
荛白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嘴角抑制不住的流出鲜血,强烈且刚猛的反震之力让他气血上涌,內腑早已因这股难以抵抗的金光震出了道道血纹,仿佛下一刻就会纷纷炸开。
狼狈的倒在无雪的雪地里,那血不停的流着,左手手骨已然断裂,此时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咧嘴惨笑,他说他连最小的一颗承天珠都无法斩碎,又有何力挑战随刀!那么随刀是可以斩碎承天珠的么?
“难道,难道我的刀真,就那么不堪?”他断续的说着,骚包而令人反感的柳叶眉此刻平平直直,再也没了之前的从容。
回想以往用手中‘天恪’,打败了多少刀道大家,无人不服,在刀的领悟中他一向骄傲不羁的。当听到有人比他的刀更为凶悍,硬是寻找了整整五年,可那个人就同虚设,无论他如何找都找不到。心中的气傲因那个人变得暴躁,多少夜梦里他与看不清长相的那人生生相战,最终拿回了属于他的骄傲。
他疯狂的想着,在脑中回想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人,可太多了,并无法确定哪个才是行伯口中说的随刀。微微闭起有些血丝的双眸,那些白茫茫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传来丝丝凉意真是令他恼火。
青衫湿了,有血水也有雪水,两种不同的颜色显得凄凉而可笑。
咯吱咯吱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子被人扶起,再被拉着胳膊背起,趴在那瘦弱残红的背上,顿觉心安与温暖,可同时也夹杂着复杂和莫名的羞怒。
“放我下来无需你可,怜!”语速极快的说着,胸腔起伏牵扯着内腑,让他面色更为的白,如地上的积雪。
斗笠已经破败了些许,雪花絮絮落下被风轻轻吹着,穿过那些洞孔纷纷打在消瘦的脸上,让她微微眯了眯眼。
“我说放我下,来!”荛白半睁着眼,柳叶眉噙着一丝厌恶。
她没有说话,托在他腿部的玉手随意向后一拍,发出一砰的一声,身后那人再也无力说些什么了。
海面刮起了风,满天雪白的大地中,那道红色的身影光着脚,散乱着头发一步步向着百里内,唯一一座建筑物走去。因寒冷变得乌紫的薄唇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可她抿着嘴不发一声,眉宇淡淡黯然带着生硬的倔强,脚下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一步步,一步步,在雪中留下了淡淡的血红。
终于雪停了。天色已变成黑暗。
她拨开枯死的灌木,破败漏顶的道观出现在眼前,在黑夜里睁着迷离的双眼,忍着那几欲晕厥的脑胀,背着她一直心系的人就这般爬着下了山丘,终于忍着痛,到达了道观前,撑起最后丝丝力气一步步拖着荛白双双倒在观内石炉旁。
道观没有院子,没有石阶,也没有盘地入定的蒲团。冷冰冰的,一眼望去只有一顶石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朱沁想这样睡下去,可疲累的双目看着那满嘴是血的男子心疼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摸了摸腰袢,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零零碎碎,均是玉壶之类的物件,应是里面放着丹药。
看了看荛白发白的脸色以及起伏的胸腔,又趴在他的胸口听了半晌,眼泪无声的大颗落下。她不懂医,她不知道荛白的伤势如何,也不知道父亲给自己的丹药哪种适合荛白当下的症状。
将寒冷哭泣后的鼻涕擦掉,初雪般的双手揉了揉因寒冷而麻木的脸,呼出一口气,自语又像是对着昏迷的荛白说道:“不知道哪种适合你,倘若你死去我陪你便是。”
空荡寒冷的观内在这道声音之后满是寂静,许久之后,朱沁将那些玉壶打开,将其中的丹药一一放入自己的口中,待化成水状后果断的喂进荛白的口中。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双双闭目的两人如同小册中的男女,凄美如画。
...
无泽并不知晓他用心刻画的女子,此刻正与他人相拥相爱,就算知道估摸着也没所谓。
双马厢车中,无泽坐在厚厚的毛毯上暗自盘算着计划,以自己恐怖的力量对付四十名一流高手应该可以,怕就怕在那些暗处的精箭手,避开没有问题,但是想要快速解决却是很难的一件事,而且车中还有竹青以及陈中太师徒二人,这些人是没有任何力量抵抗那些恐怖的箭手的,他不想冒险。
这具身体的血脉异常恐怖,以往表露出来的力量也固定在外家水平,可一旦面对内家高手这种错觉就会荡然无存,试想一位没有泉海的人能打败内家高手,这说出去怕是让人无言,从而在其中联想些什么,而无泽并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接下来必定会有一场劫难,倘若暴露后若不赶尽杀绝,传扬出去安稳的日子是甭想过了,除此,若真的消息外露,让那些个皇子得知可就不妙了。这些皇室子孙将位置摆在第一,视兄为对手第二,为了那个宝座任何事情都可能干的出来,就如同相鹤帝当年一样残忍,一旦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暴露,想来不死也不会安生。
这种现象是无泽不想看到的画面,几个皇子的秉性他都很了解,也深知含笑的面容下是怎样的丑态。他无心去争夺那个位置,也不想坐在那个位置上,面对诸多烦心天下事,这让灵魂深处的他觉得这是件很悲哀很苦恼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书中的设定,如今无泽并不知道已经改了原由的轨迹,几位皇子虽然都很聪明,但却不是如书中说的那般残忍,包括他所认为强大的血脉,也不是所有相鹤姓氏之人都具有的。
双腿已经被压得发麻,无泽无奈的看着嗜睡的竹青,有些想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这么贪睡,不过睡就睡吧。
掀起帘布,看着满地的大雪,无泽心情很是不错,将心中那套方案暗暗敲定,露出脑袋对着搓手哈气的阿海道:“过来一下。”
阿海闻言,从前头迈着粗壮的双腿,蹭蹭的跑了过来,将脑袋搁在帘外问道:“殿下有事?”
无泽看着眼前巨大的脑袋,和他带来的扑面冷风笑了笑说道:“大概多久能到杨海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