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笑本想也用这么一句谚语来激励世子的,可话到嘴边觉得不妥,讪讪止住。
许是这半日相处觉得世子为人正直,并不是他想的那般龌龊,从对自己女儿举动上就能看出世子随和,不像是刻意为之,天潢贵胄他如今见得也不少,犹如世子这般性格的也不再少数,虽表面亲和,但眼中些许鄙夷他还是能够察觉的,相比之下总觉得那些贵胄少了些什么,而世子却多了些什么,是了,是真诚,发自内心的真诚。
无泽探头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回道:“本世子才不会做那糊涂鬼,再则,面对眼下的处境除了些许恼火,本世子并没有就此死去的打算!不过还是谢谢笑大哥这番不算贴切的安慰。”
那句谚语无泽自是知晓,自己的娘亲乃是个大才子!虽然是女子,但好歹带个子不是么?况且世人唤她女郎,作为他的儿子,怎会不了解她的一切,以及过往?又怎的不知苟笑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苟笑闻言无声的笑了笑,轻夹马腹,使马儿能够跟上马车,他看了看眼前的城门,再次道:“城门司已经接到殿下到来的消息,稍待就会进城,不过会有些急促,殿下莫要惊着了。”
城门大开,那些难民定会一拥而上,整个古都四大城门此时都有难民,无论从那个方向进入都有不便,为此苟笑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东门,相比其他三门来说这里稍稍畅通不少。
无泽自然知道这些,刚要点头时,就觉马车一阵晃动,城门外也断断续续的传出兵器相击声,似那些都城卫以此来唬住难民的手段,见状苟笑便下达了命令,整支队伍包括十九名府卫,在同一时间加快了速度。
无泽只觉窗外人影晃动,犹如时光倒流,再去看时,已经入了城。
城外的嘈杂与谩骂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喊呼喝声,并不如何响亮却给人一种想去看看的冲动。无泽探头看了一眼,大底都是些摆卖东西的小贩,除了小吃热粥之类的东西外,无泽在空气中还闻到了一丝丝烟火味,知道这是烟花爆竹的气味,不由的开心笑了起来。
城门的这边动静惊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看来,见是皇城虎贲军护送什么人,也就远远看上一眼不敢多看。城外与城中如同两个世界,外面大雪封天陆地积雪深厚,而城中除了丝丝冷冷的空气并没有多少积雪。
马车转过道道街口,人流涌动声也大了起来,时而交谈声落入无泽耳中,有见面问好的,或询问是否买好年货了等等。当这些人看到马车时,顿时止住嘴里的话,转为指指点点。
无泽无奈低叹,隔着布幔都能听到些许议论声。
“您听说了么?近日平南世子爷说要来都城了,这位爷倒也是个人物,镇守南境多年为了大古安盛付出了不少辛酸,对国有着大功,可这做人倒不如何地道,对于遇难百姓竟不闻不问,心性可堪呐!”
这人戴着布帽,宽大袖敞在空中飘来飘去,食指并中指对着马车来回的点着,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人呐哪有不自私的!百姓算什么?他一路南来心中定是急着进都领赏,倘若管一管那些百姓岂不是耽搁了行程?这如何划得来?”
口气带着讥讽,话语诛心,浑然不顾车中那位爷是否听到了这般言论。
“殿下劳苦功高,若不是他镇守南境,大古早已被羌人捅出了个窟窿!在如此浑不似人的对手面前坚持了七年,你等有何颜面如此嘲讽?若不是为了黎明百姓殿下何至于此?此次雪难我梁某坚信殿下是不知情的!至于其父战王,到是正如世人所说,是个天性凉薄的庸主!混人!如此行径属乃自私自利!连同殿下也跟着后面遭殃,受你等不敬谩骂!”
在这个街角口,人流居多,马车行驶缓慢,当深入里面时,索性停了下来,人实在太多马车根本前进不得分毫。
见几个购买商货的富主在马车前指指点点,言辞犀利虽不带半分污言,但句句直入人心,听着实属不悦,一位仕子忍不住反驳。
他身旁好友应该都是仕子,各个眼里藏着睿智,听他所出言论,纷纷附和,表示心中对平南世子看法相同,认为他定是不知情,从而被那混人战王连累了。
阿海本想上前吼那不敬世子之人,刚一转身便听到有人替世子说话,当下便哈哈大笑道:“这位兄弟到是个明白人,某家殿下实在不知雪灾严情,这一路南来路上半个落魄百姓也未曾看见,别说人儿了,除了我等一行,半个鸟毛也未曾发现!”
阿海体格高大,一头厚发打着草辫,上面挂满了细细碎碎的海珠,散乱的披在两肩,身后背着两段长枪,一股凶悍的味道直扑人心,几人见他这般模样,顿时心中直突突,双腿不由的向后退去。
啊海可不管这些,指着先前说世子不是的那些人,句句沉厚的道:“汝等出言诬蔑某家殿下,该杀之!某家殿下善良,除去对敌人心狠以外,对国人心软的紧!念汝等不知雪灾内由,此次原谅汝等出言不逊,再有下次,某家既是驳了殿下颜面也要将汝等除而快之!”
眼儿虽小,但道道悍然的精茫犹如实质般探出,将那先前几位富主吓得惶急点头,口道我等妄言望殿下宽恕,在阿海挥手之下便忙不迭的逃开了。
无泽在车内透过布幔看着这一切,知道阿海替自己抱不平,容不得旁人这般羞辱,心中感谢之际却苦笑连连。
阿海这般做是出了不少郁气,可面对这种流言蜚语,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淡了。相反,越是出面反驳那么这件事就算跟你无关也会被定格跟你有关了,往往会被人记得很久,何况阿海还这般蛮横,一副要将人吃进肚子里的模样。
既未能及时出言阻止,那便稍后有空在和阿海说说,让他改改性子,在这都城不同别处,不同南城的民风彪悍,大古立国根本虽为武,但如今还是将文,儒,礼,节,仪看的比较重,如阿海这般做法几乎少见。
果然,阿海这副尊荣...将那群仕子唬了一跳,不过阿海甚是热情的上前见礼,让几人觉得此人心性坦荡,为人粗犷但不失礼数。
“这位哥哥客气了,梁某也是说实话,不值哥哥这般感谢。”见阿海依旧一一见礼致谢,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是个学子,常在院里接触之人都是文人雅士,两两相聚除诗词歌赋,谈论最多的就是国事趣文,近日所论自是有关大雪降灾一事,从本身角度去看,他能发现平南世子对此事毫不知情,无论是时段,还是路径行程,都与难民两两相错,若是刻意有为,那未免太过巧妙。不同寻常的同律那便是有奇之处,他认为这件事不像是与世子有关,再从好友口中听到相同意思的话后,他更加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对的。
只不过认同之余,他觉得这一切乃是那个混人战王所安排好的,目的自是世子立了天大功劳,怕陛下赏赐逾过于他,从而无法稳坐高位,才如此计量,让世子遭世人唾骂功过相抵,那他也就稳坐高位,继续当平南的王。
心中将战王视为混人,如此行径说是混人都有些言轻,可就在揣着这种想法面对阿海的致谢,顿觉羞愧至极脸上如同泼了烈酒般烫热,浑身无一处不臊的慌。
听他如此说,阿海收起笑意:“梁兄弟此话不妥,某家殿下时常说,旁人敬一尺当还一丈,一面之缘梁兄弟能如此开脱,怎能不谢!某家没得学究心中甚是感谢,却无言说出,唯有如此才能替我家殿下感谢各位方才所为。”说完又是一礼,将那几位仕子惹得连连回礼。
这些不过是个小插曲,无泽随意看了眼便不再多看,马车也在阿海说致谢的话后缓缓走动起来,苟笑在前,命属下人力开路,惹得人群纷纷不悦,但见是皇城虎贲也就识趣的住嘴。
如此行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当无泽透过布幔向东望去能隐约看见宫殿时,车子才缓缓转进一处巷子里,不远处便是世子府了。
也在这个时候,东城平安巷子里,原本的世子府,此刻却变为质子府。像是都城府尹的府武军刚刚,将那块红木金字刻有世子府三个字的匾额替换下来,重新挂上的却是块黄木黑字,刻有质子府的匾!
质子府门前,站了一众人,分三类,一为都城府尹的府武军,二为皇宫里的女官,三为宫中的婢子仆从。在这些人中最显眼的有两人,一位是眉宇带着几分英气的妇人,从其妆容上看应是宫里的某位妃子,雍容华贵庄重大方。
在她身旁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着彩凤大氅,头盘分肖,脚踏卷云低靴,其上仍然秀有彩凤,头身依附脚背,两翅扩展脚踝,凤尾缠绕卷云,走动间,双凤似在脚背活了一般,甚是好看。
这副妆容,应该就是大古最幼的六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