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妖娆摆动的篝火,无泽皱眉不语。
众人已经吃好喝足,回到各自营帐内休息了,篝火旁也只有无泽一人。脚边的雪已经被火烤化,变成夹杂着冻雪的水,一丝丝流进无泽的靴子内,而他浑然未觉,始终皱眉思量。
竹青从帐中走出,手中捧着一件鹿皮裘氅,上面歪歪扭扭的走线格外显眼,应是缝制时太过着急导致的。领上的毛发不知是何动物身上的甚至好看,黄绒绒的配着些许暗色的鹿皮极为搭色。
轻轻为无泽披上,看似生硬的鹿皮披在身上后极为贴合,因是做过什么处理,就连原本鹿皮斑斑点点的暗纹都看不到一个,整体打开后呈现驼色,显得并不高贵。
无泽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着身上的裘氅,不由的一笑。当时在南城王府最后一晚,小郡主书盏得知哥哥一早就要离开南城,心急之下便回房连夜赶制了这么一件裘氅,为的就是怕无泽在路途中被冻着,被寒风侵体,只是这线路粗糙歪歪斜斜,看上去有失美感,连寻常人家的都比不上。
想起那日一早,书盏将小手藏在袖中的模样,和满心不舍的小脸,无泽心中无比温暖,他知道那双手定是被针扎的不轻。
“这丫头的女红还是这么差劲儿。”无泽笑着说着。嘴里满是嫌弃,眼中甚是喜爱,不时的将尾摆撩起生怕落在雪地中弄脏了。
竹青看着他,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情意,眼前这个男子说不上哪里好,可那份真挚的善良永远放在心里,他不同他人子弟那般高不可攀,也不同豪门贵族倨傲无双,更不会如纨绔将他们这些下人当做猪狗,他永远浅笑着面对任何人。竹青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总觉得他很好。
缓缓的坐在木墩上,将头轻轻靠在无泽的臂膀上,不时地问着他什么。无泽也将之前的不安深深压在心里,笑着回答她。两人在这无星的夜空下,白雪的大地上整整畅谈了很久,直至没了木材篝火熄灭才回了营帐中。
...
与此同时,古都方向,杨海谷五十里外的从山岭中,一批身着黑色大氅的人正快步在岭中穿梭。这些人面色冷俊,不发一言,自前面颧骨较高的一人算起,这行人足足七十余人,而这行人分成两拨,一波在右一波在左,一波手中拿着黑木强弓,一波拿着刀剑枪戟,在两波人的最后方,两匹马拉着什么,从马儿喘息的起伏速度就知道,那件东西很沉。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片片飘落,奔跑中,一名背上背着黑弓的男子朝着这边靠了靠,对着那名颧骨较高的男子道:“你我算是同袍,不是兄弟说大话,一个不满十七的少年,由我带领的精箭手足以解决,你等还是在此地休息的比较好,白白浪费体力作甚?”
这人言语轻佻,脸上的塌鼻很是显眼,此刻正用鼻孔对着颧骨较高的男子,似乎极为不屑。
“本统领只是听命行事。”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对于身旁男子挑衅意味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先前那人眯了眯眼,将头扭向另一边,似乎自己的挑衅被无视后极为愤怒,不过依然说道:“本将乃是好意,既然胡兄不领情,到时若是出了变故别怪兄弟没有提醒!”说完再不言语,回到了属于他的那行人之中。
胡勤。太后亲卫一卫统领,手下好手八十余众,此次带领一卫四十名一流外家高手,奉太后之命刺杀无泽世子。
而另一队则是旧王精箭手,也一直躲在暗处服从太后的命令行事,当下领队的叫宵小,在太后的命令下杀人无数,似乎也极为享受这种生活方式,以至于对太后同样命令前来刺杀的亲卫感到不爽,他认为这群人就是来抢功劳的,事后好在太后那里求得赏钱。
宵小如何想胡勤管不着,他身为亲卫只听太后一人之命,至于他人,一律不管。
宵小回队后,胡勤身后上前一人,看其模样应该是这二卫首脑人物,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宵小,对着胡勤说道:“统领,宵小这人虽奸诈极端,但方才所说也不无道理,一个十七岁未满的少年,任其带领府卫也不可能是这些精箭手的对手,不如我等在后方支援以备不测?他们好功那就让他们先行伏击。”
这话倒不是怕死或抗命之意,只是不想如宵小那种人争抢什么,他觉得这样做会显得高他们一筹。
胡勤深陷的眼窝中露出平静的目光,定定的看着说话那人,也不言语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而那人被这道目光看的直发怵,不由得躲闪那道直逼心灵的目光,磕磕巴巴的问道:“属下,属下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并没有错。”出乎那人的意外,胡勤很是认真的回答了他的疑惑。“这要是放在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你的这种做法称的上高节。可宵小是莽夫一流,你作为堂堂二卫卫长使,怎得如他一般愚蠢?”
若说先前简洁的话是认同和夸奖,那么后面这一句则是对他的失望与恼怒。那人不解,双眼疑惑的看了看胡勤,后又暗自皱眉思索,须臾,终于还是开口询问:“属下愚钝,并没有想出其中的不妥。”
这次胡勤没有再看他,而是反问道:“此次刺杀之人的身份是什么?”
“平南世子。”那人答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胡勤再问。
“南栖军大将军。”那人毫不犹豫回道,可话语一出后,神情骤然一顿。是了,南栖军大将军!统领六十万大军的主将,镇守南境长达七年之久,杀得羌人无法踏入大古半步,试想这类人真的如表面一般简单么?
他的双眉时而紧时而松,回想刺杀之人的底细,从而又是不解,再问道:“据消息说,此人未曾修炼武道,在军中智谋多于武力,带兵打仗是猛将也是智囊,可却不曾亲自上阵杀敌,正如消息说,即使此人智谋无双,可此次入都只带了二十余名府卫,且二流居多,一流只有三人,尽管他无穷智慧,还是不可能战胜三十余众的精箭手,何况此次行动还带了那物。”他笃定的说道,话后又指了指两匹粗喘马儿身后的庞然大物。
胡勤听完,也陷入了思考当中,他有些暗自想到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就如属下说的那样,一个没有任何武道修为,即使用兵如神,面对他们这群人区区二十府卫根本不可能还有生还的余地!可太后并不是个蠢的,不会如此草率下达命令。另外,他对于太后党的消息来源一直觉得不太靠谱,他可不认为一位主将没有丝毫武力。
挥挥手,此事他暂时也想不明白,还是依命行事更为稳妥,至于宵小如何作想他并不关心。
为了此次刺杀,他们这行人并没有骑马,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原因自是马蹄声太大,他们并不能确定是否是自己这方人先到达杨海谷,再则进入杨海谷他们会藏在雪地里,马儿的存在无疑是个危险的讯号。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谷外,到时你安排两个兄弟将马儿或杀或栓,而那物让兄弟们合力推上谷崖找个隐蔽的地方覆上白雪藏好,之后安排下去不可掉以轻心,在雪地里埋伏直至目标出现。”胡勤平淡的吩咐着,眉头始终未曾解开,他心中始终不安,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不安,这是人的一种危险,不详未知,或亲人或心系之人遇难时产生的预兆。在那个世界里称为第六感,与野兽天性使然不同,人类这种预兆往往都在未发生或发生后而产生的,世间长短难测,但有了这种预感都是不幸的。
与胡勤相同的不安还有一人,那就是第二日辰时赶往杨海谷的无泽。只从踏入遥盅后,心中的慌乱不安之感愈发的明显,一如雨滴落在水面时,从缓慢到骤然,让人那般不可接受。
心中慌乱导致呼吸紧致,从而他的脸色很白,细微的汗丝从额角纷纷冒了出来,单手捂着胸口坐立难安。竹青不解,心疼的拿着帕子去擦拭他额角的细汗,抿了抿唇,还是担心的询问:“夫君可是身子不适?怎得寒冬腊月出起汗来?”
应无泽要求说,既然迟早都要成婚不如改口为夫人,称他为夫君。地位低下卑微之分很是清楚的竹青自是不肯,可拗不过无泽的性子,偶尔也会叫上那么一两口,但如今日这般平静且稳定的还是头一次,主要是看无泽心思不定,似心中有什么事情难以解惑,这才开口,以作安慰。
无泽浅笑望了望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香颈之处,也不言语也不动作。
竹青微微一愣,随后也是浅浅一笑,世子近日总是这般突兀的将她抱住,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久而久之之下也就习惯他这般突然了,也因此高兴,这证明世子也是欢喜自己的,只要世子心里有她那就足矣。
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温柔的说着:“夫君不肯说那妾身便不问,若是夫君想主子了,那就抱着妾身,在妾身怀里好好的哭一场,哭完了也就舒畅了。”她如同大人模样,小心又爱惜的抚顺无泽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