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锦说到此处,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长长的出了口气,接着道:“我当时只恨自己没用,不够强大。你可知,我恨不得杀了她,同时,我也恨绝了这些锦鲤,可是我不能拿它们如何,如果我把它们全杀了,那安阳就真的……彻底的没了,所以我在这里建了池子,把这些锦鲤全数移到了这里,好好的养着,实则,我恨不得让它们日日处在水深火热中,受尽折磨而死。”
萧煜锦说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苏若菡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走近他,伸手覆在了他早已握成拳头的大手上。
这样的痛楚,非本人终究是无法体会的。
萧煜锦反手把她的素手握在了他的大掌中,用了些许力气。因为只有这样,他才确定他不再是一个人,身边终于有了陪伴他的人。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暗哑而低沉:“安阳出事后母妃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她怪我没有看顾好安阳,她眼含泪意,是那么的绝决。”
“当时,我并不明白那样的眼神代表什么,直到后来,母妃再也不曾与我说过话,就算离京去北疆前,我去求见她,她也回避了。我才知道,那眼神相当于决别。我并不死心,到北疆后曾传过几次书信给她,希望她能原谅我,可是,她终究是半个字也未曾回过我。”
“即使这样,回京后,我还是最先去法华寺见她,她依旧是闭门不见,连句话也没让人给我带,我在屋外整整等了一天一夜,她却始终未踏出房门半步,那一天一夜,她水米未进,逼得我不敢坚持,只能离开。”
萧煜锦说到此处顿住,显然有些说不下去,眼睛中尽是痛楚,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接着道:“安阳死了她难过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不懂,为什么她要那么对我,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吗?”
“太妃娘娘当是接受不了安阳公主离世的事实吧,我想她并不是故意那么对你的。”苏若菡轻声安慰萧煜锦,她突然明白了萧煜锦当时看刘氏的眼神,那是对母爱的渴求。
今天的萧煜锦与她以往所了解所认识的实在相差甚远,这样的他,让人很是心疼。
看到她眼中对他的心疼,他抬手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中,道:“其实七年的时间我已经慢慢的习惯了孤独,再加上母妃七年来亦不能原谅我分毫,我的心,当时就如死了一般……从法华寺回京的路上,我被身边的人出卖,中了埋伏,本以为那次我会死的,倒是没想到会遇上你,还被小小的你救了。当时的你,就如我生命中的一缕暖阳,带给我希冀,让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同一天,妹妹走了,明知妹妹是被人害死的,可他却不能把妹妹真正的死因说出来,当时他
还没能力帮妹妹报仇,想来,他应该是无比自责的吧?可是,就算如此还不算,连他的亲生母亲也责怪于他,不再原谅他,他是否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他了呢?当时的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却已经尝尽了被亲人抛弃的滋味……那样的痛楚,该是如何的刻骨铭心啊?!以至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清清楚楚得记得当时的一幕幕。
“萧煜锦……”苏若菡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没想到他当时竟处在那么绝望的时期,他把她当成了生命中的阳光,而她事后却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她突然觉得,特别的对不起他,她声音闷闷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萧煜锦越发用力的搂紧了她,“以后都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如果真觉得对不起,那这一辈子便永远留在我身边当作补偿,可好?”
苏若菡没回答,犹豫了一下,抬手搂住了萧煜锦的腰,轻轻的靠在萧煜锦怀中。
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心动,也不是不想答应,只是,她向来都不会轻易许下承诺。
说实话,有一个男人如此的待她,她是开心的,也是幸运的!有多少人,穷极一生,求的,不就是有一个人肯真心真意的待自己么?
同时,她也是不幸的,内心纠结的。答应了他,就等于接受了他的所有,她不知道,她可否能承受他的所有。还有那个总跳入她脑海的身影,让她无法完全忘却。
太后……苏若菡知道,萧煜锦说的那个女人便是太后。在后宫中能如此明目张胆,还有显赫家族支撑的,除了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不可能再是别人。
以前是她天真了,竟忽略后宫女人生活的不易,生活在后宫中的女人,哪能仅靠陛下恩宠,便能顺顺利利过完一生的。
太后下令杀死了安阳,可见,她恨极了当时的静太妃,这种恨延绵到了静太妃的子女身上。所以,萧煜锦怎么会幸运的不被她记恨呢?
安平郡主作为她的义女,还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义女,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与萧煜锦和平相处的,所以初次见面她便为难于自己。
如此想来,倒也能说得通了。
此刻,苏若菡也总算明白了,萧煜锦为何那么的恨太后,恨到连表面的尊敬都不愿意维持的地步。
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皆是太后。
萧煜锦与太后之间的仇恨,当是不死不休的吧!
皇上病弱,太后听政,所以,朝政大权真正的掌握者便是当今太后,想要斗倒太后,岂是那么容易的。
自然,萧煜锦也不差,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现在的朝政,虽说不上他与太后平分秋色,但他手中至少掌握了三分之一的朝权,太后看起来掌握全局,实则手中能用的也不过三分之一,所以他们二人究竟谁胜谁负,最终还得看那掌握三分之一朝权的中立大臣,可那些中立的大臣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而未动分毫,可见他们也不是简单人物,不会轻易的就偏向了哪一边。
想起萧煜锦说起往事时,一直也未称先帝一声父皇,难道说,就连先帝对他的看重也是虚的?苏若菡想到这里,最终否定了,从始就无人支持,无论怎么努力,也难有今日的局面。所以,先帝对萧煜锦的看中当不假。
如此想来,苏若菡开始纠结,若接受了萧煜锦,就等于以后过的会是,与她之前预想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她,没有信心,没有信心能和萧煜锦一起承担这一切,她怕自己会成为他的拖累!
这一夜,他们二人留在了山庄里,许是因为把积压在内心深处的话全数说了出来,心里轻松了些许,萧煜锦睡得特别的沉。
而苏若菡,却是整夜未眠。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萧煜锦睁开眼睛,苏若菡感觉到他动,转过头来看他,两人相视,苏若菡不再避开他的目光,萧煜锦心下微暖,把本就在他怀中的苏若菡再往怀里搂了搂,还把下巴放到了苏若菡的头顶上,蹭了蹭,声音温润而轻浅的道:“睡得好吗?”
苏若菡轻点了点头,一时间接受了那么多的信息,她根本就睡不着,脑中一直乱糟糟的。
萧煜锦不再如昨天那般阴沉,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只是少了以往的清冷。
他心里是高兴的,她没有看不起他,更没有怜悯他,虽对他有心疼,但也表现得恰到好处。他知道,她这是在最大限度的维护他的自尊,这样的她,让他不得不深深的放到心中。
两人起身后便回了京城,一路隐藏了行踪,进王府时也并非走的王府大门。
司琴从昨晚回来便一直等在世安苑,看到萧煜锦和苏若菡出现,忙迎上来屈膝行礼,萧煜锦看了一眼司琴,司琴心跳微微加快,有些许的紧张。萧煜锦最终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屋。
司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今天逃不过惩罚了,毕竟昨天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看来,王爷是不打算跟她计较了。
苏若菡看了眼萧煜锦的背影,与司琴一同出了世安苑,向出云阁走去。
才刚到出云阁门前,苏若菡就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程韵,这是个不容她忽视的存在,也是她所纠结的其中一个原因。
程韵身后跟着两名婢女,其中就有她最信任的凤枝,程韵并未看到她,在吵着要进去,孙嬷嬷正挡在门口与她纠缠,孙嬷嬷的视线被程韵挡住了些许,所以孙嬷嬷也未发现苏若菡。
“程侧妃,并不是老奴不让您进去,实在是王妃真的不在屋中。”孙嬷嬷很是为难的看着程韵。
“哼,一大早的王妃不在屋中能上哪里去,你个老东西,竟想着用这样的理由搪塞于我。”程韵声音尖厉,似在生气。
“程侧妃……”孙嬷嬷似想说什么,侧目时,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看戏的苏若菡与司琴,忙错开了程韵向这边走来,停在了离苏若菡三步远的地方,维维诺诺的行礼。
程韵看到孙嬷嬷竟不搭理她离开了,本想发作,回头却看到了苏若菡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由得一愣,她本以为孙嬷嬷是诓她的,倒没想到苏若菡竟真的不在出云阁内。
程韵忙向苏若菡走来,瞬间脸上便挂起了笑容,屈膝行礼!
“起来吧,程侧妃一大早的就到我这出云阁来,所为何事?”苏若菡发现,自己此时比往日里更加的反感程韵,这样的反感甚至可以说成是厌恶,只是她并未表露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程韵笑着起身,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昨日宴会王妃姐姐早早的走了,我想着你是不是身体不适,所以便一早过来探望。”
“我没事,多谢程侧妃挂心。”苏若菡说着就准备离开,程韵却是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步,挡住了苏若菡的去路,“王妃姐姐没事就好,本来我昨晚回来便想着来探望王妃姐姐的,奈何王爷却来了我房中。”
程韵说到这里脸微微一红,娇羞的低下了头。
苏若菡明知程韵在撒谎,心里却是在意了,若说程韵现在说的谎言,那之前呢?之前可是她自己亲眼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