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坊间流传着一个奇怪的传言。
将书画结合为一体极为受人追捧的鲛人传说,乃是傅家二奶奶也就是周家大姑娘所作。
那周家大姑娘是何许人也?
可不正是周老爷家里那位不学无术,遛猫逗狗,一言不合就当街杖杀奴婢,名声跋扈的大女儿。
连千字文都背不全的人,竟会作画?如此心性暴虐之人,竟还会寓教于乐?
稀奇稀奇。
不过还有更稀奇的,那周大姑娘在嫁进傅家那天,失足跌落台阶,险些断了气,连大夫都说她挺不过当晚。可谁知第二日她就醒了,好好的跟没事人一样,真是命大。
自那之后,她不仅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作画,更收敛了以前的暴脾气,对待下人亦是和风细雨。
庸女变成天才,恶人转了性,真真是奇了。
起初,人们还当这是一件稀奇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令人细思恐极。
莫不是那一摔,内里换了芯子,被妖物夺舍了?
周静容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当真是汗颜。
果然人民的想象力和创作力是推进社会前进的动力,竟仅凭着家长里短的流言,就把她的来历扒了个透彻。
不过话说,她明明是变的比以前更好了,为啥说她是妖物,不应该是仙物么?
咳咳,关注点跑题了。
但周静容不怕被怀疑,她从来就没想把自己的变化藏着掖着。
她嫁为人妇,刚进门又被婆家冷待了一个多月,性格有所变化也能说得通。
至于说她不通文墨这事也站不住脚,她只是以前表现的粗鲁,便使人们误以为她无德无才。但她可以坚持自己于作画一事有天赋,就算将原主带大的薛姨娘清楚她的斤两,也不会与外人道,自打嘴脸。
毕竟薛姨娘还想摆慈母的谱,周老爷一直以为她对周静容教导有方,既然周静姝都小有才名,那周静容工于作画又有什么,想来她也不愿背负故意引导嫡女不学无术的罪名。
周静容虽是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但她忘了这里不是崇尚科学的现代社会,而是信奉鬼神的封建迷信社会。
虽然很多人都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她以前的坏名声是被误导,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听风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乱的抹黑她。
当这件事不断的被传播,谣言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越发坐实了其真实性。
周静容出门都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还有人会躲着她走,仿若她是什么瘟疫,避之不及。
谎话说着说着就成了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心理暗示是很强大的精神诱导。
因着这波流言,漆吴居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虽然很多人热衷于鲛人传说,却疑心着不敢凑上前来。为啥会觉得这个漫画这么好看啊,为啥忍不住天天追更啊,会不会是被周静容那个妖物迷了心智?
周静容若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怕是要被气笑了。她若是有这种能力,还画什么漫画啊,直接到你口袋里拿钱可好?
周静容碍于流言足不出户避风头,秦桑来傅府探望她。
周静容向秦桑吐苦水:“就算我是妖物吧,可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至于把我说的那么吓人吗?”
秦桑安慰她道:“人言可畏呀,这阵子你躲躲就好了,莫要为这些事伤心神。”
周静容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不能自由自在的出门有点憋屈罢了:“没事,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的。”
周静容想起以前,刚在漫画圈小有名气的时候,还曾被全网黑过。
现代网民人身攻击的水平可比古代的这种人云亦云威力大的多,她早就锻炼出了一颗强心脏。
秦桑以为周静容说的是以前被人误解蛮横跋扈一事,她与周静容相交,知晓她品性纯良,自然认为她以前的那些坏名声都是谣传,露出为挚友心疼又抱不平的神色:“别担心,市井之人闲极无聊,最爱嚼舌根。新鲜事天天都有,等过阵子有了其他的谈资,这些谣言也就过去了。”
不得不说,秦桑真的是很透彻,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流言蜚语不过是人吃饱了没事干闲出来的本质。
周静容被她这么一宽解,果然舒心了不少。
二人正说着话,雅意匆匆来报:“二奶奶,不好了,娘家老爷发病晕倒了!”
周静容大惊,腾的一下站起来:“我爹晕倒了?怎么回事?”
周老爷正当壮年,身体好得很,怎么会突然晕倒?
周静容疑惑又担忧,当下便准备去周府探病。
秦桑是外人,不便相随,便先告了辞,并安慰了她一番。傅云深得了消息,也匆匆赶来,陪她回周府。
三人带着一众下人一同向外走去,才走到府门口,便被人堵住了。
“妖物,退!”
周静容满心想着周老爷,未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人,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并甩出一个什么东西。
周静容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式吓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傅云深在后面扶着,她恐怕要被门槛绊一跤。
任谁突然被吼这么一嗓子,都会吓到的。可眼下的情形却不让人这么想,皆因甩到周静容面前的是一道黄色的符纸,纸上是鬼画符一样的红色咒文。
府门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看到这一幕俱是惊骇不已,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周静容是被符纸吓得后退。
什么人会害怕符纸?
众人看向周静容的目光添上了一抹异色,警惕的向后退了退,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周静容蹙眉,顺着符纸看过去,原是静安寺的智果大师。
浦河县不大,也就静安寺这么一座正规的寺庙,是浦河百姓的参拜圣地。
因着傅老太太信佛,偶有去静安寺烧香,周静容也曾陪同过,是以见过这位大师。
静安寺的住持方丈乃是智果大师的师兄智襄大师,智襄大师一心向佛,不理红尘世事,虽说是得道高僧,却鲜少待客,对外事务都是由智果大师打理的。
这位智果大师体形微胖,自带笑眼,平素见了人没有表情也带着三分笑意,像个弥勒佛似的。可今日他却面色沉肃,看向周静容的目光仿若见了兔子的鹰,锐利,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精光。
傅云深面色阴沉,对智果不善的眼神充满怒意,直接扬手拂开符纸,凶戾的看过去:“大师这是何意?”
傅云深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智果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别开视线,一副看破世事的慈悲模样,叹道:“周老爷无故昏迷,贫僧被请去做法事,发现周老爷乃是被妖物吸了气运。贫僧顺着妖气一路寻至傅府,才发现傅府被妖气笼罩,原来那妖物竟隐匿于傅府之中。贫僧特在此等候,待收服妖物。”
智果说话的时候,直勾勾的盯着周静容,虽未直言,却不言而喻。
周静容联想起近来关于她的流言,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些流言是有人刻意为之,智果今日也是冲她而来。
只是不知这智果大师是真有本事,还是与人合谋,想借此机会沽名钓誉。
至于合谋,和她有仇之人也就那么两个,不难猜测。
再加上周老爷不明不白的昏倒,她担心有薛姨娘从中作梗,那么周老爷会不会有危险?
周静容思及此处,登时方寸大乱。
她最怕因自己牵累身边的人,尤其还是给了她亲情的周老爷,于是被傅云深牵着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握紧,微长的指甲快要嵌进他的掌心。
傅云深浑然不觉疼痛,只是被她恐慌的情绪感染,莫名的紧张惧怕,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
他心慌不已,松开了她的手,改为揽住了她的腰身,紧紧的扣住,好似这样才能留住她。
周静容被傅云深箍住,缓过神来,强压下那些胡思乱想,对智果冷冷道:“所以大师方才的行为,是觉得我是那作祟的妖物?”
智果半阖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正义凛然道:“正是,妖物,你若速速离去,贫僧念在你尚未伤及人命,可饶你不死!”
秦桑也笃信佛法,可此刻却是毫不犹豫的战队挚友,对智果反唇相讥:“真是奇了,若她是妖物,日日居于傅府,怎的没影响傅家人,反倒牵累了周家老爷?”
智果镇定自若,沉声道:“因这妖物乃是夺舍了周家姑娘的肉体,需得吸取血缘至亲的气运方能维持。若她早早离去,周老爷自能醒来,安然无虞。否则,周老爷性命堪忧。若长此以往,日后周家、傅家都会被她吸干气运,非死必伤!”
周静容经过了刚才的慌乱,现在反倒镇定下来,神色从容,冷淡道:“那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
智果眼眸微眯,毫不掩饰杀意:“若你执迷不悔,贫僧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收服你这妖孽!”
周静容闻言,向前走了几步,直直的盯着智果,毫不畏惧,心中的怒气,怨念,恨意,全都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行啊,你有本事就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