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语堂买下荒山的那一大笔钱,可谓及时雨,解了周静容的燃眉之急。
铺子的资金漏洞被填补,如常运转,向外界展示了雄厚的实力,更加令人信服。赔偿款的及时到位也表现了重信慷慨,在很大程度上挽回了铺子的声誉。
为表示感谢,周静容特在天香楼设宴款待杨语堂。
天香楼是浦河县最大的酒楼,集吃住玩于一体。除了舒适安全的住所,令人垂涎的八珍玉食,内院的景观也很别致。
有人工湖,可划船,可垂钓;有凉亭,有楼阁,可观望美景;有书屋,有琴房,可供人消遣。
其娱乐设施的丰富程度,堪比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这时代,客栈、食肆、山庄多是分建,如天香楼这般全方位一体化的经营模式,是很超前的。
周静容不无感叹,浦河县不愧是富商云集之地,真是人才辈出啊!
天香楼的招牌菜有很多,什么一品官燕,大闸蟹,酒酿清蒸鸭,胭脂鹅脯,烧鹿肉,等等,都是硬菜。
周静容最爱的却是并没有那么出彩的香酥鸡,只因为香酥鸡的味道和她喜欢的炸鸡有点像,一解她思念现代美食之苦。
席间,周静容边吃东西,边与杨语堂闲聊,活络气氛。
周静容受现代社会习惯影响,喜欢在饭桌上联络感情。在傅家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有长辈在的场合,她哪敢随便开口。可是在同龄人面前,她就放得开的多了。
一向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傅云深也没有反驳,反是时不时的插上几句话,也聊的开心。
周静容谨记杨语堂伪装身份一事,想来他有不可言说的苦衷,便巧妙的避开提及身份的话题,只捡些旁的趣事聊。
一顿饭,宾主尽欢。
杨语堂更是没有想到,他一向觉得女子困于深闺,多是妇人之见。可有朝一日,他竟会和一个女子聊的这么投契。
周静容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许是书看得多,见识广博,对于他的话题全都能接上,并且时不时会有一些新奇的见解,令他受益良多。
吃过饭,又上了些茶果消食。
周静容告罪一声,带着婢女去净手。
杨语堂终于逮到机会与傅云深说悄悄话,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溢满兴奋之情:“从嘉,你可真是捡到宝了!小嫂子当真是个妙人,落落大方,见解独到,字字珠玑,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扭捏,让人如沐春风!”
傅云深自周静容出去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听着杨语堂如此溢美的夸赞周静容,目光更是凉凉的:“知道她是嫂子,就规矩些,别总盯着她看。”
杨语堂有点委屈,却理直气壮道:“与人交谈时,对视乃是礼节,这可是小嫂子说的!”
傅云深淡漠的瞥了杨语堂一眼,让他顿觉身边凉飕飕的。
不过,杨语堂对傅云深的变化也感到很新奇,没想到他这般冷淡的人吃起醋来也很有趣,哼哼道:“啧啧,这就醋上了?不过是娶了个媳妇,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回到京中,我也娶个媳妇玩玩!”
玩玩?他当娶媳妇是过家家?
傅云深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说:“不必回到京中,那人已在来的路上了,想必不日便会抵达。”
“什么?”杨语堂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蹭的绷直了原本懒散的身体。
他有些不愿,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喃喃道:“她怎会来?是不是你告诉她的?”
他的行程很是隐秘,来浦河县一事知道的人不超过一掌数,那人怎会知道,还千里迢迢的追过来?
傅云深白了杨语堂一眼,他和那位又不熟,可没那么多话说。况且杨语堂是来办正事的,他哪会那么拎不清。
杨语堂看着傅云深隐隐幸灾乐祸的模样,气的直磨牙。他觉得,他们作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本着自己不好过,兄弟也别想好过的原则,杨语堂气呼呼的威胁傅云深:“哼,等下小嫂子回来,我就告诉她,我一穷二白,根本没有钱!是你借着我的名义买下了荒山,根本毫无用处,就是为了给她送钱,你才是那个人傻钱多的人!”
吱呀一声,杨语堂嚷的正欢的声音随着开门的响动声戛然而止。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房门,与周静容对视个正着,登时面色一变。
他只是说着玩儿的,没想真的把傅云深的秘密告诉周静容。他也没想到周静容会回来的这么快,才会如此口无遮拦。
周静容推开门,就听到了杨语堂这番话。
她看了看杨语堂,杨语堂满脸尴尬。她又看了看傅云深,傅云深欲言又止。
三个人面面相觑,房间内落针可闻。
周静容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你是集贤馆的老板?天香楼也是你的产业?是你以高价拍下鲛人传说的画稿,还注资与我合开拍卖行?平时大手大脚的往家里添置东西,说什么友人相赠,其实都是你自己花的钱?在我遇到难处的时候,你看似不经意的提点,也是有意帮我出主意?”
周静容每提出一个问题,傅云深就点点头。而他每点一次头,脸色就更加苍白一分。
对于傅云深解锁的新身份,周静容起初是很震惊的。
她还以为傅云深一心只读圣贤书,跟她一样是个商业小白。殊不知人家是大佬,她才是真正的小白,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卖弄!
可震惊不过一瞬,周静容就平静下来,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仿佛傅云深就该是这样的人。
这并不难理解,傅家也经商,是傅老太太带着长孙打下的基业。傅云深自幼跟随在兄长身边受到熏染,自然也有这方面的能力。
兄长意外去世后,除了甘棠腹中的遗腹子,傅云深作为傅家唯一的男丁,也曾想代替兄长扛起家门重担。
傅老太太却不忍埋没他读书的天赋,也希望他能带领傅家复起,便命他专心考取功名,不得插手傅家俗务。
傅云深不愿违背祖母的意愿,又不忍见她操劳,便暗中经营,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偷偷帮衬傅家,让傅家发展的越来越好。
周静容由是对傅云深的感观更好,不是因为他真的人傻钱多,舍得给她花钱。而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坚定的为之努力,以及他能够读书经商两不误的合理规划和自制能力,这些都是令人钦佩的品质。
所以对于傅云深的隐瞒,周静容没有多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回到傅府后,傅云深小心翼翼的觑着周静容的神色,见她面色平静,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情:“你真的不生气啊?”
周静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傅云深不懂了:“你为什么不生气?”
周静容更加不懂,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傅云深噎了一下,讪讪道:“我对你有所隐瞒,你应该生气的。我不是有意的,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说。”
周静容见傅云深面有愧色,反过来宽慰他道:“没关系呀,我真的没有生气。每个人都会有秘密,即便是面对最亲密的人,也不一定非要毫无保留,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一个空间,未尝不可。”
傅云深想到了什么,紧张的看着她,试探着问道:“那,你也有秘密吗?”
周静容并没有犹豫,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当然也有秘密啊!”
而且,也许是一生都要保守的秘密。她自己做不到毫无保留,自然也不会要求傅云深做到。
傅云深没想到周静容这么坦然,有心想问问她的秘密是什么,可又怕惹恼了她,一时不敢开口。
可是,傅云深对于周静容没有因为他的隐瞒而生气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周静容应该在意,应该不高兴,甚至应该跟他闹脾气。
然后,他需得诚恳的认错,温柔的哄她,把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秘密倾倒而出,发誓以后再也不隐瞒她任何事。
这样的发展才是对的,而不是像周静容这样什么都不问,一副“你不必说,我也不想知道”的模样,让傅云深的心头莫名的发堵。
“你不在意我有事瞒着你,是因为你根本不在意我,对不对?”
看着傅云深控诉的表情,周静容蓦然有一种看言情剧时,男女主角互相喊话“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的既视感,顿觉全身一阵恶寒。
虽然她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明白两个人的相处是要互相磨合,彼此理解,相互包容的。
宽容大度理解万岁不好么,为什么非要为了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的吵架呢?
这样想着,周静容轻推了傅云深一下,嗔道:“别无理取闹。”
无,无理取闹?
傅云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希望周静容能够对他在意,从而对他有更多的要求,在她看来,竟是如女子一般的无理取闹么?
傅云深更郁闷了,做个书呆子不好么,他为什么要开情之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