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容到底没能从傅春华口中问出她经历了什么,是谁竟敢虐打她。
傅春华临走时,只冷漠而疏离的留下一句话:“这本就是与你无关的事,只当没看见便罢了,休要与人闲言,反倒累了自个儿的名声。”
傅春华语含警告之意,摆明了不想张扬此事。
周静容虽是好心,却也不能左右旁人的意愿,只能就此揭过不提。
不过她想起前段时日,宋汀兰所说宋子言与傅春华吵架一事,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莫非二人不是简单的争吵,而是家暴?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便如扎了根似的疯长。
宋子言表面上对傅春华无微不至,但实际二人相处如何不可得知。再加上傅春华对此事的避重就轻,很显然是在维护那个虐打她的人。
什么人值得她如此维护?
周静容想起,现实中有很多被家暴的女人会为自己的丈夫开脱的案例,更加能够证实她的猜想。
是以,宋子言这个家暴渣男的形象在周静容心中算是立住了。
周静容很生气。
一面气宋子言这个家暴男太可恶,一面气傅春华懦弱不敢争取,又气这个时代女性地位低下,还气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坐在书案前,心中愤恨,下笔用力,笔迹穿透了纸背,毁了好几张她平日里珍之重之的纸张。
这种心情也严重影响了鲛人传说的剧情走向,生生从打怪升级谈恋爱变成了过街渣男人人喊打的画风。
这日,宋子言得了一幅名家真迹,兴冲冲的前来拜访傅云深,与他一同品鉴。
周静容恰在一旁找书,听着那二人谈笑甚欢,心中郁结之气更盛。
傅云深还傻兮兮的与人交好,殊不知傅春华在宋府遭到了怎样的虐待!
她实在忍耐不住,又顾忌着傅春华的隐私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咬着牙根恶狠狠的磨出两个字:“渣男!”
宋子言闻言抬眸,正好对上周静容毫不掩饰怒意的视线,顿觉心中一寒。
他虽不理解“渣男”二字何意,却也敏锐的察觉到,周静容这话是冲他说的,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
周静容见宋子言看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甩袖离开。
宋子言不免疑惑又委屈,一头雾水的看向傅云深:“我可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弟妹不高兴了?”
宋子言不关注周静容的漫画,傅云深却是一直暗戳戳的追更,所以对于漫画中近来屡次提到的渣男一词有所理解。
所谓渣男,便是那抛妻弃子数典忘祖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
傅云深想到此处,眸色逐渐变得黯淡,声音低落:“与你无关,她只是同我置气罢了。”
宋子言倍感惊讶,他对傅云深和周静容的关系还停留在二人相看两厌的阶段,却不想人家已经进展到了闹脾气的地步。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到底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宋子言思及此,又见傅云深神色落寞,顾虑到他的面子,也不多加追问缘由,只大谈特谈自己与傅春华的相处之道,向他传授哄人的经验。
待宋子言离开后,傅云深思虑再三,决定试一试刚从他那里学到的哄人的法子。
于是,当天下午,周静容就收到了整整三大箱纸张,其中还包括一箱澄心堂纸。
周静容有点懵,这不年不节的,傅云深无缘无故送给她这么多纸干什么?
况且这时代纸张珍贵,价格高昂,那澄心堂纸更是贵到离谱,仅一张便够买一箱子普通的宣纸了,傅云深哪来的钱一次性购买这么多?
不过周静容心中尚牵挂着傅春华的事,满心烦乱,也没心思多加探究,只心不在焉的对前来送礼的世风和言风道:“替我谢谢你们二爷。”
傅云深见周静容平日十分珍爱纸张,以为她收到纸会很开心。
可他左等右等,只等到一句不咸不淡的谢谢,还不是本人亲口说的,不免心情低落。
不过傅云深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一鼓作气,又将苦心搜罗到的当代大家名画送给了周静容。
他想着周静容喜爱作画,一定也会喜欢这些佳作。
不过可惜,周静容对国画并没有什么赏鉴能力,她只会看漫画。遂只当是值钱的古董收了起来,并没有傅云深想象中那般兴高采烈。
傅云深这下受到了打击,不敢再轻易送东西,终日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言风给傅云深出主意:“爷,送花儿呀,姑娘家哪有不爱花儿的?”
花?傅云深的眼睛只亮了一瞬,便复又黯淡下去,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花还是算了吧,她就是因为花才生气的呢。
言风见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用手肘推了推世风:“世风,你说呢?”
世风对此毫无经验,憋了半晌方道出一句:“若要讨得姑娘欢心,自是该送她喜欢的东西。”
言风无奈的瞥了世风一眼,这话还用他说?二爷不是依着二奶奶的喜好,又是送纸又是送画了么。
傅云深有些惆怅,可顺着世风的话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对啊,她还有一样喜欢的,那就是吃的!
于是乎,各种水果糕点,小吃零嘴,甜汤补品,一水儿的送进了世安院。
最夸张的是,有一日,傅云深竟然让厨房给周静容开膳了六次!惹得傅家人还以为周静容有了身孕,这般能吃。
周静容实在无法忍受傅云深近来怪异的举动,终是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质问道:“傅云深,你什么意思啊?一天吃六顿饭,你养猪啊?”
傅云深怔了一下,随即唇边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揶揄的看着周静容。
周静容说完这话也觉不对,她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给骂了,不禁微微红了脸颊。
但是,气势还是不能输的!
她扬着脖子,咄咄逼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云深轻轻启唇,声音温柔如清风过耳,缓缓吐出两个字:“赔礼。”
周静容不解,反问道:“赔什么礼啊?”
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件事若解释不清楚,总是绕不过去的。
傅云深低垂着眼眸,慢吞吞的说:“擅自收下垂丝海棠一事,确是我的疏忽。”
???周静容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怎么突然跳转到垂丝海棠那事去了,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周静容因垂丝海棠心生不悦的第二日,傅云深就遣人将花送到宋府去了。
现下周静容满心都是傅春华遭受虐打一事,正百般纠结是否应该违背她的意愿,将此事告知傅家,早已忘了这事,不想傅云深又提起来。
傅云深没有注意到周静容古怪的神色,自顾自的解释道:“那日卓清莹送花到傅府,是言风接下的,并未言明送给谁。我以为你们在宋府赏花宴上有所龃龉,她送花是为向你致歉,便擅自做主替你收下了。不想却是闹出一场误会,此事确是我思虑不周。但我与卓清莹的关系清清白白,并无男女私情。”
傅云深观察着周静容的神色,见她面色无波,似乎无所谓的模样,眼中闪烁的光亮再次湮灭:“虽然你并不在意,但我还是要向你解释清楚。毕竟我们还有夫妻之名,哪怕日后要和离,也必是正正当当的理由,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蒙羞的事情。”
说着,他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坚定的为自己平反:“我,不是渣男。”
周静容下意识的回道:“我没说你是……”
她顿住,猛然想起之前确实因为一时忍耐不住,骂了宋子言是渣男。
但她说的是宋子言啊,没想到却被傅云深误会成说的是他了。
周静容一时心绪复杂,拨弄着手指慢慢的说:“你说那件事啊,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们终归要和离,你有心仪的女子也是应当,我并非为此不悦。我只是与卓清莹不和,所以才会一时按捺不住情绪,你别介意啊。”
傅云深听着周静容明明声音柔软却字字扎心的句子,脊背石化般僵直,连心中翻涌的各种思绪都一瞬冰冻,然后被狠狠击碎,零落成尘。
和离一直都是两个人对这段包办婚姻结局的默契,之所以还没有付诸实际行动,一来是因二人成亲之后,傅老太太便病了一场,压着此事不让再提;二来是因傅云深今秋要参加乡试,名声不能有失。
刚刚结婚就离婚,便是在现代也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何况是在极为重视规矩名声的古代。
“我……”
傅云深很想说,那我们就不要和离了,好好过日子吧。可迎着周静容恬淡却坚决的目光,终究是说不出口。
他想,她一定会拒绝的吧。
她擅于经商,工于作画,心思精巧,豁达宽和,是那么的光彩夺目,美好动人。
他曾说过羞辱她的话,也曾冷待于她,她怎么还会原谅他。
傅云深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早知如此,在成亲第二日,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该满脸嫌恶的说出“终有一日会与她这个悍妇和离”那样无可挽回的狠话。
这样想来,其实他也是个渣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