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料想的不错,周静姝果然没有回来。
周静容将周静姝带回了周府,周老爷得知周静姝的经历之后,对于之前没有相信她,让她承受了伤害感到后悔又愧疚。
周静姝身上有伤,心理又受到了重创,身体和精神都十分虚弱。
周静容便让周静姝先去休息,与周老爷商议道:“爹,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周老爷沉吟半晌,缓缓道:“姝娘自然不能再回王家了,她身体抱恙,便先留在府里养伤吧。不过,她一家女嫁了两家郎,外面的流言蜚语必不会少,等她的伤养好,便让她去庄子上陪她娘吧。待避过这阵风头,我再为她筹谋出路。”
周老爷没有想过向王逍讨回公道,并非他不疼爱自己的女儿,而是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即便受到伤害的是女子,承受罪责和谩骂的依旧是女子。周老爷不想将事情闹大,实际上是想保护周静姝,不让她承受更多异样的目光。
周静容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就连周静姝自己也没有这个诉求,她只是想离开王家,并不想将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
王家人没有等到被送回去的周静姝,而是等到了一纸没有经过他们同意就加盖了官印的放妾书,直接宣告了周静姝自此与王家毫无关系。
王老太太气的不轻:“周家欺人太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家姑娘既然已经嫁过来,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是走是留该由我们处置,他凭什么放妾?”
王家大老爷是个识时务的,好言劝道:“娘,算了,不过一个妾室,走了就走了。而且,那周氏已经嫁过一回,这种失贞女,我们逍儿不要也罢!”
王家二老爷却是个搅混水的,嚷嚷道:“要不要是我们的事,可周家这般做法却是打我们王家的脸,绝不能就此罢休!”
王家大老爷无奈道:“周老爷有钱,女婿又是大官,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老二,莫要乱来。”
王家二老爷阴险一笑:“我们惹不起周家,惹不起官老爷,还惹不起那个水性杨花的小娘们儿吗?既然周家想给她遮·羞,我们就把这层遮·羞布给她扯下去!她红杏出墙,到处勾引男人,就该受到唾弃,看以后谁还敢娶她!”
王家老太太目露精光,赞同道:“哼,老二说的是,她既然敢让我们王家没脸,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
周静容和傅云深并没有在浦河县久留,待处理完了周静姝的事,他们就带着尉迟柔,一同押解裴钰启程回京了。
周静容虽然拗不过傅云深带伤赶路,但还是可以让车马慢行,以免过于颠簸影响他的伤口愈合的。
因他们行路缓慢,也减轻了后追上来的世风的压力。
世风在浦河县多留了两日,是为防王家心存不甘,还有后招。
傅云深的担忧不无道理,果然待他们一走,王家便蠢蠢欲动,意欲散播关于周静姝的谣言,抹黑她的声誉。
傅云深早有后手,安排世风率先举报王家贩卖私盐一事。
贩卖私盐是违法的,严重者可判死刑。
于是,王家的铺子很快就被官府封停查办,王家上下为此不停奔走,哪还有精力污蔑别人的清白。
经此一事,相信他们也会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周静容听完世风的汇报,对傅云深道:“那王家的人还真是没脸没皮,还好你提前有所防范。”
傅云深道:“我早便料到王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没有一早就打压他们,是想着或许他们当中有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没想到他们仍是如此愚不可及,又黑了心肝,自然是要受些教训的。”
周静容愤愤不平道:“哼,王逍犯下的罪,在我们那里是要被关进大牢的,可不会让他如此逍遥自在!”
傅云深看着周静容正义凛然的模样,微微笑了笑,向她解释道:“本朝律法也有此条,若有奸污女子者,轻者杖刑,重者流放。”
流放可谓重刑,且不说一路的风餐露宿能不能熬的过去,就算活着到了流放之地,又要服苦役,鲜少有能善终者。
周静容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你们的刑罚竟然比我们那里还要重!”
傅云深点了点头,又颇显无奈道:“只不过,诸多刑狱诉讼案件中,鲜少有涉及此法条者。因为女子若遇到这种事,为保名节,一般会选择隐忍不言,或自尽明志,未有上告者。唯有女子自尽后,其家人不忍,将犯罪者上告的情况,才会运用到此条律法。”
周静容很能理解这种情况,就算在人权平等的现代,仍然存在这种受害者有罪的思想,何况是古代呢。
不过,古代刑罚之重,对犯人有着极大的威慑作用。
若有女子遇到这种事,敢于揭发抗争,哪怕只有一两个被重罚的典型,相信犯罪概率也会大大降低。女性的权益得到保障,地位也能有所提升。
周静容觉得,很多女子在遇到这种事时不敢声张,暗吞苦果,一是为礼教所缚,二是或许根本不知道有这条可以保护她们的律法,毕竟这时代的教育普及度很低。
于是,周静容产生了想做一个普法漫画的想法,人们或许不识字,却一定能看懂画。
周静容将这个想法讲给傅云深,傅云深对此大加赞赏:“此法甚妙,若人人都能知法守法,不再愚昧偏见,社会秩序会更加井然有序,国家百姓会更加国泰民安。待回去之后,我会秉明圣上,让大理寺协同你完成此事。容容,你能见微知著,推己及人,并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帮助别人,改变社会的不良风气,你是有大胸怀之人。”
周静容被傅云深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开启了虚心好学的模式:“那你给我讲讲,夏朝都有哪些法律啊?像你这种学霸,应该把整本都背下来了吧?你背给我听听呗!”
傅云深回道:“我书房里有一本夏朝律法,里面还有许多案例,待回去后,你随意翻看就是。”
周静容的头立刻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有许多繁体字都不认识,看起来会很吃力的。而且法律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知识,我怎么可能随便看看就懂了,当然需要你给我讲解啊!”
傅云深本来想说,你遇到不会的可以问我,但见他没有立即答应自己的请求,周静容马上就不高兴了,转过身不再理他。
傅云深十分无奈,又凑到周静容跟前,哄了她半晌。待她的气消的差不多了,他伸手指了指了自己的脸。
周静容老大的不情愿,十分草率的探过头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
傅云深立刻趁机将她抱进了怀里,无奈又宠溺的说:“好,我背律法给你听。”
傅云深的声音就在周静容的耳边萦绕,低低沉沉的,优雅动听。
周静容根本没心情听他在说什么,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嫣色薄唇,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傅云深握住她葱削般的指尖,如抓住学生不听课的夫子般严厉:“方才不给你背,你不是都与我生气了,怎么现在又不好好听了?”
语罢,他放下了周静容的手,以手脚为绳,将她整个人锁住,抱的严严实实的,再度背起了枯燥无趣的法条。
周静容撇了撇嘴,直男啊直男,活该你背法条背到口干舌燥!
*
傅云深将裴钰押送回京,交给皇帝处置。
裴钰自知大势已去,毫无斗志,整个人显得颓丧了不少。
他的母妃,首辅舅父,都已经离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倒也不怕死,遂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任凭处置。
虽然裴钰欲置太子于死地,但太子还是向皇帝求了情,希望皇帝能够看在父子情分上,从轻发落。
太子此举无论真情假意,都得到了朝臣们的一致赞誉,赞他宽容大度,赞他有仁者之风。
皇帝对太子的态度也甚为欣慰,但太子毕竟是受害者,裴钰又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事,就算皇帝从前如何宠爱裴钰,如今也得给太子面子,更不能伤了他的心,于是皇帝遂下令赐死裴钰。
太子没想到皇帝竟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他本以为皇帝最多将裴钰流放了事,毕竟裴钰针对的是他,皇帝不至于如何生气。
但事已至此,太子也舒了口气,没有了裴钰这个心腹大患,他的位置会坐的更稳。
裴钰先前便被贬为庶民,所以被赐死后,尸体由天牢直接送到了义庄统一处理。
是夜,裴钰的尸体被人秘密抬走,很快,他就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醒了过来。
皇帝终究不忍亲手杀子,但又需给另外一个儿子交代,遂安排了这场假死的戏码。
裴钰虽然没有死,但他的双腿已经断了,无法行走。有疾之人注定不能继承皇位,皇帝此举也算是给太子解了后顾之忧。
可裴钰却一心求死,他宁愿有尊严的死去,也不愿像蝼蚁一样苟且偷生,磨平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还不如死了呢。
他的父皇啊,到底是爱他,还是惩罚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