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傅家举家搬迁至京中。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偏被皇帝知道了,大手一挥,竟是赏赐下来不少东西。
这令原本想低调行事的傅家暴露在了公众视野中,没办法低调了。
傅云深想了想,索性大张旗鼓的举办了一场乔迁宴,邀请了叶西扬等一众好友,以及傅老太太让他交好的那些同僚。
但凡上位者,难念会有疑心病。
傅云深光明正大的结交朝臣,表明想要光耀傅家的进取之心,也省得皇帝见他太老实,私下疑心他是不是在搞什么小动作。
傅家卷土重来,京中局势暗暗生变。
傅云深现下虽然只是个六品小官,可他是新科状元,得皇帝器重,任职的官署是翰林院。
翰林院,掌国史,拟制诰,参机要,为内阁选拔人才。
一入翰林,便相当于一条腿迈进了朝堂权力的最高中心,终极目标便是那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内阁首辅。
傅云深这会儿官职虽小,权力却大,未来不可估量,不容令人轻忽。
因此,傅家在京中的第一次亮相,众人翘首以盼,这令傅家主持中馈的吴氏稍感为难。
从前傅家鼎盛时,她也是经历过的,知晓这京中世家大族奢靡的生活习气。
京中本就物价高,贵族生活奢靡成风,又喜互相攀比。
一场宴会办下来,小到必须要用某某堂的精致请帖才不令人看轻,大到园中景观华美名贵才能令人惊叹,林林总总,怎么也得花费近千两银子。
这对于在县城生活水平也仅能算中上的傅家财政来说,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傅老太太的深谋远虑了——为傅家娶进了周静容这尊财神。
周静容主动提出承担此次宴请的费用。
傅老太太并不赞同:“你的铺子再赚钱,那也是你的嫁妆,哪有让你用嫁妆添补公中的道理?”
花媳妇的钱这种事,说出去确实不好听,所以周静容还得撒娇卖萌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能把银子送出去,真是心累。
“祖母,家中摆宴还不是为了夫君的仕途,既是为了夫君,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您就让我出一份力吧!”
傅老太太看着目光真挚的周静容,心中莫不动容。
倒不是因为周静容舍得花钱,而是因为她与傅家荣辱与共的态度,这不说明了他们是一家人么,这一点让她很是欣慰。
傅老太太握着周静容的手,愧疚又怜爱的说:“容娘,苦了你了。”
周静容笑容讪讪,很是心虚。
她是不缺钱,可是傅云深怎么会让她自掏腰包呢?所以她是花着傅云深的钱,还得了全家人的感谢,实在汗颜。
不过嘛,这事干的多了,她习惯着习惯着脸皮也就厚了。
傅娇本着反正是周静容的银子,不花白不花的想法,提议道:“娘,既然要结交京中权贵,家中女眷的衣裳首饰也得换一换了,毕竟京中的流行风尚与浦河大不相同,若是平白叫人看了笑话,二郎也颜面无光。听说京中锦绣坊最有名气,不若便去此处裁衣。”
傅娇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宴会才好生打扮,以免给傅云深丢脸,意思就是让周静容拿钱了。
那锦绣坊可是京中头一份的衣饰铺,最受贵妇千金的追捧,一套衣裳就得上百两银子,傅家诸多女眷,又得花费多少?
吴氏不悦的蹙了蹙眉,觉得傅娇委实过分了,哪有让小辈破费添置衣物的道理?
她刚想开口阻止,周静容便先应了:“好啊,祖母,咱们可以借此机会一块出去转转,感受一下京中的人文气息,也好快点融入其中。”
周静容正想出去逛逛,顺便考察市场呢。
她还是打算走老路子,利用漫画顺便发展衣饰等周边产业,便想着见识见识京中的时尚潮流风向,给漫画人物定妆时也好心里有个谱。
傅老太太笑着应了,却是不动声色的给落扇使了个眼色。
落扇自幼跟在傅老太太身边,相伴多年,自然是一个眼神就明白她的意思。
落扇悄悄退下,去傅老太太的私库里取了银票,给傅家女眷添置衣物首饰的银子,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周静容出的。
周静容兴冲冲的去找傅云深,正好叶西扬来访,两人并傅誉一起,带着傅家的一大家子女眷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臻哥儿和珠姐儿尚年幼,正是看什么都新奇的时候。
京中街道宽阔,街市繁华,两个小人儿凑在一块儿挤在车窗边看着外面,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周静容好奇的凑过去,发现俩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却说的热乎,顿觉好笑不已。
傅春华调侃道:“喜欢自个儿生去!”
周静容闹了个大红脸,也不敢笑话她闺女了。
锦绣坊处于京中的中心地带,这处的建筑都为商铺,有三层之高,往来均是香车宝马,足以见其繁盛。
一行人步入锦绣坊,掌柜迎上前来。
他虽不识得傅家人,却是知道叶西扬的,见有镇国公世子作陪,又有诸多女眷,知道来了大生意,毕恭毕敬的将一行人请到了雅间内,上了茶水糕点,拿来了店里所有的衣服首饰图样,供贵客挑选。
周静容意不在此,便拉着傅云深陪她出去。她想看看锦绣坊的布置格局,经营模式,好取取生意经。
锦绣坊没有成衣,一楼只有布料,二楼为雅间,三楼是裁衣房和账房。
客人是通过画册选好衣服样子和布料,再量体裁衣,交了银子,留下地址,过几日成衣制好便会送到府上。
首饰亦是如此,并不在外展示,待客人挑选好了,再呈上过目,做二次选择。
客人通常是在雅间内完成购物过程的,鲜少有人在外走动,全程不见实物,倒是与网购有异曲同工之处,却少了逛街血拼的乐趣。
在水一方也是这样定制衣物的,不同之处在于,在水一方所有的衣饰图样都有成品,可供客人眼见实物并试穿戴。
毕竟,图样和实物有一定出入,实物和穿戴在身上的效果又有一定差别。
周静容在外溜达了一圈,见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便和傅云深回往雅间。
二人行至二楼楼梯拐角处,却见林疏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楼梯口处,她的对面站着一位华衣美妇,珠光宝气,满面怒容,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仆妇,气势凌人。
周静容和傅云深正欲上前问问发生何事,却见那女子突然伸手用力推了林疏桐一下。
林疏桐不防,竟是直直的倒了下去。
周静容大惊,傅云深忙飞步上前,双手抵住了林疏桐的肩膀,这才使她不致摔倒。
林疏桐吓得面色惨白,周静容将她从傅云深手中接了过来,护在怀中,怒声质问那女子:“这位夫人,我家表妹何处得罪,竟使你下此杀手?”
那女子见林疏桐没事,底气十足:“谁下杀手了,她不是没事吗?她踩脏了我的新鞋子,我这鞋子可是用蜀南桑缎制成,此缎不能水洗,脏了就不能穿了,我推她一下怎么了?”
林疏桐显然没有应对这种泼辣妇人的经验,眼尾绯红,据理力争,气势却弱:“我同你道过歉了,也答应赔偿,你又何至咄咄逼人?”
女子冷哼一声,充满蔑意的扫了林疏桐一眼,不屑道:“你赔得起吗?”
那种仿若看蝼蚁一样的眼神令林疏桐十分难堪,气的说不出话来。
周静容扬起林疏桐的手,露出皓腕上被抓出来的红痕,毫不相让:“我们还没管你要医药费呢,你还有脸跟我们要赔偿?”
不就骂街嘛,周静容就不信了,这被深宅大院礼教森严压迫出来的女子,还能骂得过她这个社会人?
果然,那女子气极,连说几个“你”之后,方愤愤的道出一句:“一副穷酸相,赔不起就算了!”
周静容冷笑一声:“夫人倒是大方,怎不见你息事宁人,反倒追着我们要赔偿,可不也是一副穷酸相?”
“你!”那女子再次气结,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争执半晌,闹出了动静,已有好事之人假作经过前来看热闹。
周静容见这女子吃了憋,给林疏桐出了气,自然也不会贪她的便宜,便道:“你那鞋子多少钱,说个数便是。”
女子被周静容施舍般的神情和语气气到,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亏得她身边的丫鬟小声提醒了一句,她这才注意到有人围观。
她可丢不起被人看笑话的脸,只能不甘的说了句:“五百两银子,送到凌府。明儿见不到钱,我要你们好看!”
她说罢,也不待周静容答话,便气呼呼的带着下人离开了。
凌府?
周静容皱了皱眉,与傅云深对视一眼。
傅云深知道周静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低声道:“已婚妇人,又居于凌府,按年纪来看,应当是凌燮幺女。”
周静容很不爽,凌燮幺女,陈靖淮不就是为了她背叛尉迟柔,赶着当上门女婿的么,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