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心的话刚刚说完,不止陛下露出疑惑之色,就连秦淮和秦玄琅也都觉得奇怪,她一个女子就算因为自己受伤的事情记恨阿善部,又为何要这样慷慨激昂呢?
很快,她的意见就遭到了文臣的反对。
一个文官站了起来,率先反驳,“柳小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牵扯两方邦交的事宜,我们还不知道阿善部的态度,怎么能说战就战呢?”
紧接着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小声斥责,说宴心不懂国事。
宴心看了看这些过久了安生日子的官员,不慌不忙、张弛有度。
这一次与阿善部的战役,她说什么也一定要攻下,就算是亲自领兵也要为母亲报仇。
“阿善部屡次作乱,奏报上写的很清楚了,他们的态度没有人比身在澜州的柳家更清楚,既然是牵扯邦交,臣女自然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开口的。”
但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不少人都站在了宴心的对立面,三国与部落之间好不容易才有这几十年的和平,他们自然不愿意做这先打破平静的人。
“不过是边塞的小动罢了,恐怕只是小部分人作祟,并不代表完颜折木的意见,若是我们冒然出兵镇压,如何跟十二部交代?”
“这位大人恐怕是没有看清楚奏报的内容吧,要么就是官衔太小,还没有资格翻阅奏报。在澜州城的刺杀和、平南王世子的性命,再加上完颜旧景蓄意挑起澜州三方势力争端、威胁臣女听其指使。若这背后没有人把持,又怎么能够谋划的如此细致?”
宴心瞥了他的八品朝服冷笑,言辞激烈。若是不让这些人知道她柳宴心的厉害,他们必定不会同意出兵。
当然,宴心也不傻,方才那件事情没能够动摇到皇后的地方,那么她就要用别的方法来阻止秦玄琅请求赐婚的事。
如果在百官和皇后面前,宴心表现的不识大体,那么就算秦玄琅坚持,陛下和皇后也不会让自己做二皇子的正妃。
那文官被宴心的话气的不轻,身边的同僚赶紧上来为他顺气,这才不至于让其气晕过去。
之后又有一位武将开口,直言自己的担忧:“这只能说明完颜旧景有不臣之心,万一阿善部的郎主推脱干系又如何?”
“要是阿善部的郎主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管教,又怎么管教部族,她这个郎主不做也罢。我们天榆出手替阿善部选择新的郎主,也是关心他们的部族的发展,好让他们有能力立于十二部族之中。”
宴心说得有理有据,连开战的文书内容都已经想好了。
“这是阿善部自己的事,岂容我们插手!”
“可因为他们部落的小事而挑战我天榆的威仪,这就是大事!”
几番攻守过后,宴心几乎已经把群臣们找到的理由全部驳回了。
听了良久的陛下稍稍点了点头,不由觉得这位传说中的才女脾气也不小,和她的父亲柳阀根本不是一个性子的,估计也没办法随意打发。
而身边刚刚被柳宴心唬住的皇后正愁找不到机会反击,如此一来就会错了意,打断了众人的话。
“放肆,你一个女子怎敢随意议论国事,竟然还在百官面前诡辩!”
见皇后借机训斥,柳宴心更加开心,眼见计谋成真便直言顶撞:“诡辩?皇后娘娘可知道诡辩的意思是歪曲事实,边塞的困难是真、澜州城的骚乱是真、臣女受伤是真,平南王世子的死亦是真!”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失望,好像皇后已经把国家的尊严都摔在了地方一般。
“难道皇后娘娘认为这些都是凭空捏造的么?还是在皇后娘娘您看来,边塞百姓的安危、忠臣后代的死伤,乃至天榆的权威都不重要?”
皇后被堵的哑口无言,她不敢相信柳宴心一个小小贵女,竟然敢在大殿之上如此行事。
“你!柳宴心,陛下只是问你的想法,并不是让你妄议国事!”
看这情况焦灼,秦玄琅也不明白宴心为何如此激动,他迅速地在心里思考利弊,终于还是决定站在了宴心这一方。
“父皇母后,儿臣觉得柳小姐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天榆就是安静了太久,这边让那些部落生出了不臣之心,从而变本加厉的试探,心中毫无不臣之心!”
秦玄琅说完之后,秦玄明也不甘示弱,上前附议道。
“儿臣也觉得这件事不可姑息,但凡事讲究方法,毕竟完颜旧景还在京中,我们不妨先看看阿善部的态度再做定夺。”
有了两位皇子加持,朝臣们愈发紧张起来,就连同站在陛下边上的柳亦辰也察觉到了陛下的不悦,连忙上前请缨。
“陛下,若是阿善部真的有不臣之心,臣愿做先锋,替陛下讨伐!”
陛下没有急于回复这件事,只是兀自斟满酒杯,将这一杯酒吞下肚后才来主持大局。
“好啦,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天榆的基业着想,朕前不久已经让人暗中给阿善部的完颜折木送去了文书告知这件事,如今就看他们的反应了。”
既然已经探听到了大概的情况,也知道陛下已经动摇,宴心的目的就达到了。她立马再次跪地请罪,端正道:“是臣女一时忧心边塞百姓,从而言语过激了,臣女愿意领罪。”
“朕都说了今天是国宴,哪有这么多罪不罪的,赶紧都坐下吧。”
众人的面色在陛下的回答中渐渐地缓和过来,但方才参与对话的人心里都揣着不痛快,也算是各有所思。
酒过三巡,已经接近了国宴尾声,看到秦玄琅现在都还没有要求陛下赐婚的意思之后柳宴心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她以为今天的戏码也就到此为止,可没想到还有人是冲着她来的。
“陛下,臣从进来大殿之后就被一件怪事困扰,想要让柳小姐为臣解惑。”
一个脸生的官员站了出来,言语中直指宴心。
“说来听听。”陛下吃着盘中的炙烤鳗鱼,随口应付。
“不知柳宴心柳小姐和京中晴川舫的花魁柳絮絮是什么关系?”
柳絮絮,又是这个名字!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素未蒙面还一直缠绕着宴心。
“并无关系。”她起身作答,丝毫没有遮掩。
秦玄琅笑着插话道:“费大人该不会是要说她们都姓柳吧。”
很显然他的这个笑话是失败的,并没有人买账。
那位官员并没有就此作罢,反而拉扯着不肯松口,坚定道:“自然不是,若是没有关系柳小姐又为何与那柳絮絮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天下相似之人甚多,有什么奇怪的。”宴心只当他是喝醉了,将在晴川舫的见闻都放到了醉话当中。
“可怎么会有连说话语气和动作神态都毫无不同的两个人?”
毫无不同?
宴心对这个词的感觉极其敏锐,按照道理他一个官职不大的朝臣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毕竟自己还是将军之女,连花魁这样放肆的比喻都说的出口,他身后肯定有故事。
见宴心不答,秦淮竟然替她解了围,她说话一直没轻没重的,所以怼起人来也不留情面。
“大人知道那位花魁的说话语气和动作神态?是不是连同她的身体特征您也一清二楚?”
这样的话也就只有秦淮敢说了。
此言一出,原本压抑的大殿之上突然多了几声轻笑,渐渐地笑声愈发响亮。
被戳穿了痛处的费大人一时语塞,连忙遮掩:“实在是因为晴川舫弄的声势浩大,臣耳目极佳,不过是在玉带河边见过几次!”
不对,他肯定是在说谎。
这位费大人并没有喝醉,如果这件事不是巧合,那就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止落了笑柄,还会让陛下觉得他轻挑,之后前途堪忧。
放眼整个大殿之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呢?
她观察着整个席上的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和这件事和他串联上,浓墨重彩大费周章就为了让自己丢脸?给自己策划一个花魁的身份又能做什么?
除了说书先生的话本子里多了个魔幻故事的题材以外,有没有人会从中受益吧……
围绕着这两个问题,宴心始终觉得这件事不是巧合,但若说是有人刻意安排柳絮絮这么一个角色要让宴心尴尬的话未免也太周到了。
从闻人一笑阁门口,再到玉兰君的转述,最后今天的大殿之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清楚宴心的行踪,并且保证宴心能够听到这个消息呢?
她深思的同时还有人抓着这个话题在打趣这位费大人,可宴心关心的已经不是明面上的这些问题。她突然又觉得,策划这件事的人并不一定要摸清楚宴心的行踪。
仔细想想之前那些人说过的话,柳絮絮成为花魁一来似乎都弄得风风火火,其实只要大肆宣扬就会人尽皆知,而宴心进京以来接触的人都非富即贵、分布各行各业,既然身在京都怎么都会听到些风声,传到宴心耳朵里也就很正常了。
毕竟是国宴,虽然陛下希望大家抛去往日的严肃,但也不可没有个规矩,只是提点道。
“好啦,一桩趣闻大家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休要再提,休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