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水房，乔果森依旧跟在佩珩身后扯东扯西，自顾自嬉皮笑脸打哈哈。
佩珩不理会，当他是空气继续往前走。
昏黄的路灯下，挺拔的少年长身而立，一把勾住佩珩的脖子，佩珩一时走神没注意到，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是一个扫裆腿。
那少年闷哼一声，“死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稳重点？！哎呦！”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佩珩定睛一看，赶忙上去扶住那人，“哥，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有没有被贼小子拐跑啊！”
赵星宇瞥了眼乔果森，“新欢不错~终于肯听哥的话，跟姓白的那个小流氓断了？”
乔果森有些尴尬，将热水瓶递给赵星宇，“star哥，她手上有伤，我替她打点热水。那你送她过去吧，我还有事。”
赵星宇接过热水瓶，“我没看错吧小乔妹？两天不见你小子开窍了，居然懂得怜香惜玉了！”
乔果森一把把茶瓶怼在赵星宇胸口，“别叫我小乔妹！难听死了！”
赵星宇接过茶瓶，“好吧果美人。”
乔果森：“……”
佩珩：“噗哈哈哈哈！”
乔果森：“你们聊我先走了！”
等那人走远了，佩珩才开口，“哥，你认识他？”
赵星宇笑着揉揉妹妹的鸡窝脑袋，“校霸认识校草，很奇怪吗？”
“狗屁的校草，就一烦人的小屁孩儿而已。他要是校草，只能说明一个学校集体审美畸形！”
“是你自己审美畸形吧。乔美人儿那张小脸，出了名的男女通吃万人斩，人家屁颠屁颠鞍前马后替你打热水，你居然不领情。”
佩珩一阵恶寒，搓了搓浑身的鸡皮疙瘩，“啧啧，‘乔美人儿’，我的天呐！简直不敢相信这词儿是一个男人形容另一个男人的。”
她勾勾食指，比出一个弯弯的形状，“还男女通吃，哥，你该不会……被他‘吃’了？”
“小坏蛋！”赵星宇狠狠揉了一把女孩的头，正色道，“婶子最近咋样？”
佩珩收起笑颜，“还能咋样，就那样呗。”
停了会儿，她又说，“就别‘婶子’、‘婶子’的叫了，我爸都不在了，按照法律来说，他们的婚姻关系已经自动解除了，她现在跟你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赵星宇叹了口气，“哥知道你过得不好……小叔去世后，你伯伯一直记挂着你们，上周他还问起……”
佩珩突然觉得好烦躁，“我挺好的，外面冷，我先走了。”
赵星宇一把拉过她的手腕，“珩，小叔那件事是意外，人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能，你伯伯当初如果知道那次出差会要了他的命，说什么也不会去。你要是因为这件事记恨我们可就太无理取闹了……”
佩珩抽回手，“我没有记恨谁，只恨我自己没本事，”她抬头望望无星无月的夜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要上学，他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最后闹得客死他乡……”
赵星宇的心一阵抽痛，把妹妹紧紧搂在怀里，捧着她的脸，替她擦干泪水，“别哭，珩，小叔不在了，哥会替他保护你。”
佩珩别扭地推开他，“走吧哥，等会让白阎王看见，当成谈恋爱的给抓去就难看了……”
赵星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说呢，好好的一头长发怎么给剪成这样，好端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整得跟个假小子似的，白阎王就是看见了，顶多以为咱俩是在搞基！”
“是你自己腐眼看人基吧？”
“说鸡不带吧哦~”
“哈哈。”
赵星宇将佩珩送到女生宿舍楼下，“以后放学在校门口等下我，我送你回去。”
佩珩有些诧异，“你们高三不是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吗？”
赵星宇潇洒地耸耸肩，“哥跟老班打过招呼了，每周六下午三小时假，把你送回去哥再回来。”
佩珩摇摇头，“那多麻烦，你又不顺路，要这样的话还不如让白浪请假送我。”
赵星宇眉头紧皱，“拉倒吧，那孙子比流氓还流氓，一般女孩子见了他躲都来不及。珩，有些话哥不想说太明白，你听哥的话，别跟他来往了行吗？”
佩珩呼了口气，“哥，我不是一般女孩子。”
赵星宇，“少胡说，你怎么不是……”
佩珩打断他，“哥，别的不说，外人看你不也是比流氓还流氓吗？白浪在三高，山高皇帝远的，能有多大能耐？当初我进校的时候大家自主选座位，我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结果最后一排都坐满了，就我身边最好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没人敢跟我坐同桌。”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看向赵星宇，“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星宇默然。
佩珩却偏不给他留面子，“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你star哥的妹妹，赵云龙的侄女儿！”
赵星宇有些懊恼，“你高一那会小叔才走，你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又突然面临初升高，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哥怕你不适应，才提前跟级段的学弟打了招呼……这事做的确实欠考虑……”
佩珩调皮地歪歪头，“不用解释的哥，这样挺好。”
她故作轻松地甩甩头，一副假小子做派，“他们怕我，不敢惹我，我在一高横行霸道也没人敢吱声，顺便还能出尽风头，有什么不好的。”
赵星宇郁闷极了，“珩，你不能这样！”
佩珩痞痞地笑笑，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的哥哥，“我怎么才能不这样？我的二伯是A城有名的大佬，他跺一跺脚整个A城都要抖三抖，我的哥哥是一高出了名的学霸加校霸，连快要退休的老校长都要看他的脸色，我多牛逼啊，你当初不就是这么跟我们年级的人交代的吗？”
“我找个三高校霸当男朋友，顶多算是‘门当户对’，怎么就不行了？”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连我都这么牛逼了，怎么我爸爸会枉死在异乡没人收尸？”
“他一个人在医院输液出问题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他插着呼吸机拼死挣扎不愿离去的时候有多痛苦？”
“他死不瞑目的时候心里有多少遗憾？”
“而我那个只手遮天的伯伯，在当初他弟弟最后一次离家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的那句至理名言——救急不救贫？”
赵星宇单手握拳骨节发白，少年挺拔的身姿一瞬间颓丧下去，“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爸当初没拦下小叔……”
他尽力压下眼底的悲伤，揽着妹妹的肩，柔声道，“珩，你还小，很多道理你不懂。你二伯当初是绝情了一点，但是出发点是好的。小叔对婶子太纵容，他性子不改，挣再多钱也是枉然。你二伯只是希望能逼一逼自己的小弟，让他从心理上成长起来，而不是简单地把全部压力扛在自己肩上。没想到……”
佩珩一把挣开他，“没想到什么？没想到逼得太紧把人逼死了？话别光捡好听的说啊！为什么不愿意帮他？因为他老婆也就是我妈，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婊子对吗？我‘还小、不懂’，比我大一岁的你就懂了？别他妈自以为是了！老子吃的苦比你吃的饭都多，你不懂的我都懂，你懂的我早就他妈的看透了！”
赵星宇望着自己的妹妹，眉心深锁着浓到化不开的疼痛。
沉默着听她发泄完，赵星宇缓缓抬起手，把小孩揽入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呵护好。
“傻孩子，以后不许再这样骂脏话了，不好。”
“回去吧，周六放学哥在校门口等你。”
月色将少年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看上去落寞又苍凉。
小叔去世一年多了，他有无数话想解释给妹妹听。
一开始他只懂得过度补偿，在学校架起防空洞，把妹妹藏在其中，不让任何人伤害她，甚至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一次次想要靠近，一次次被她浑身亮起的利刺扎的遍体鳞伤。
直到今晚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妹妹过得不好，很不好。
虽然她从来不肯诉苦，但透过她皲裂的双手、疲倦的眼神、张牙舞爪的身姿、吊儿郎当的情态，他忽然洞见了小小的孩子独自背负的那口冰潭。
寒冷刺骨、芒刺遍地、暗涌深旋，她独自挣扎，摇摇欲坠，疲惫不堪。
他忽然醒悟过来：比起苍白的解释，小孩眼下更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至于那些难以用言语去撕扯明白的道理，就留给时间去解释吧。
赵星宇脑海中浮现出乔果森提着妹妹的暖水瓶，嬉皮笑脸地追着妹妹的样子。
说起来，这似乎是妹妹入校以来头一回单独跟陌生朋友相处呢？
有点意思。
佩珩刚走到二楼，正撞见花儿急匆匆往下冲。
“孙贼，投胎去？”
花儿低头猛冲，抬头看见佩珩，一个急刹车，“呀呀呀，我正找你呢。”
佩珩左看右看，“我丢了？我怎么不知道？”
花儿假模假式地打了她一下，“还说呢，打个开水而已，需要走半个小时吗？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茶房就着100度的开水给大爷表演了个美少女搓澡呢！”
“我就是有金刚不坏之皮，茶房大爷也没有钛合金狗眼来看啊！”
“少贫嘴，跟你说啊，等会回去别奇怪，咱宿舍来新人儿了。”
“谁？”
“上周不是文理分科吗，文科班5班一个女生选完科目后悔了，转了理科。咱们班分班时候比别班少2个人，就把她安排过来了。”
佩珩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就着话茬有一搭没一搭地瞎答应着，“哦，叫啥知道吗？”
“原来5班班花，好像是叫……蓝缨？”
哦，早上跟乔美人儿在天桥打啵儿那姑娘啊~
佩珩笑了笑，推开宿舍门。
三个女生围在一起在帮新人撑床帘。
见佩珩进来，原宿舍的两个女生瞬间停止了叽叽喳喳，端着水盆出去洗漱去了。
新人抬头，眼中波光流转，唇角轻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颜，递上一只玉手，“佩珩，花儿姐？哇，我是你俩的CP粉唉！以后就是舍友了，多多指教哦~”
佩珩一把拍过女孩递上来的手，“躲开，我要泡脚。”
女孩脸色涨红，一只手尴尬地悬在空气中。
花儿笑眯眯地上前，极其做作地握了握那柔软的指尖，笑言，“别理她，她认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