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珩在网吧充了五块钱，查了几套离学校近的廉价房源，找网管要了张纸记了下来。
消息闪烁显示时间到了，她懒得再充钱，数一数也找了十几套了，总该有一套中意的吧？
结账下机。爸爸的旧手机被她拿去补了张卡，她照着纸上留的电话逐个拨过去。
5分钟后，佩珩的心凉了半截。
“租出去了。”
“已经卖了！”
“啊？好像是在租吧。房东不是我，是我远房表亲，人不在家，要不你等下星期再打过来……”
……………………………………
“不租给学生，吵都吵死了！现在的学生哪里还有一点点学生样子，跟我们那时候没法比！男学生爆炸头、女学生非主流，一天到晚不学好一心想着谈恋爱！哪像我们念书那会，要我说国家教育就是有问题……小小年纪不住自己家里出来租房子，不是想着勾搭男同学是什么！听你声音就知道你不是个正经学生……”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吐槽着如今学生如何如何，佩珩听不下去了，“大叔，我就问您一个问题，您当初学那么带劲，怎么活到这把胡子拉碴的年纪了还在这小县城里混呐？要我说您也别老怪孩子，按您说这情况，估摸着是祖上基因就不行，祖传的笨，实心儿的蠢，老为难孩子做什么！我猜的没错的话您家是位公子吧？上初中，个不高，没啥文化吧还爱打架，日常瞎蹦跶，放学钻网吧，回家气爹妈，成绩稀里哗啦？”
“啥？我咋知道？我对面这网吧里坐的全是您家崽子这样的。自家孩子不学好，就把整个时代一杆子打死，您家马桶要是堵了您是不是还要跟外星人抱怨整个地球就是一个巨型化粪池啊？您爱人在被窝里放一屁您是不是就觉得整个宇宙都充满了乙硫醇啊！哦，乙硫醇您没听说过？地球上最臭的气体您不知道？那我还真没说冤枉您，寒窗苦读冬练三九的，脑子里的知识点还没我这满世界找房子勾搭男同学的多。”
“我说话难听？好听的也有啊，祝您早日当上联合国秘书长，站在世界高度深化解决地球垃圾问题和文化教育问题——不难，从根源抓起，把您这样的家庭清理干净了，地球垃圾和文化教育就同步归正了！加油加油加油~~~”
拜拜了您内！
然后，小小的孩子垂头丧气，泪向天冲，“我还是对社会的认识不够深刻啊！”
纸上的房源就剩下最后一个，佩珩深呼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就在佩珩觉得不会再有人接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沙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喂？”
佩珩心不在焉地，忽然听到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喂您好，我在网上看到您南关附近有房在出租，请问现在还租吗？”
那边反应了一下，似乎不太记得这件事，佩珩的心再次沉下去。
万幸的是，那人思索了一会，回答道，“还租的。”
佩珩心里一喜，“那现在方便过去看房吗？”
“可以的，家里有人，你直接过去就是了。”
“哦，怎么联系呢？能留个家里人的电话吗？”
“就一个人在家，他没电话，南关街口有一栋红色洋楼，很显眼，你直接去敲门就可以的。”
佩珩道，“位置我知道，但是……”
“我现在开车呢，不方便多说。”
“嗯，那好吧，先不打扰。”
那边却并未挂断，“你是学生吗？”
佩珩心里一炸，我艹，该不会又来一句“不租给学生”吧？
但是这种事情，以后租人家房子天长日久的，说谎肯定会被拆穿，还不如从开始就说清楚。
“嗯是的，一高的。”潜意识里想让人觉得自己不是那种有隐患的坏学生，佩珩特意补充了一下自己的学校。
“挺好，我孩子也在一高读书，我跟他交代过的，你去吧。”
还好这世上还是正常人比较多。
根据地址显示的位置，佩珩找到了一栋非常漂亮的橘红色小洋房。
可到了这里，她却犹豫了起来。
这房子内庭外院的，完全就是一座独栋别墅建筑，看外观就觉得里面一定很精致。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月300块钱的标准啊！
放眼四周再没有类似的红色建筑，应该就是这里了。
不管怎样，先问问再说。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庭院大门没关，佩珩对着室内喊了两声。
没人应声。
但刚刚电话里的大叔说屋里是有人的。
佩珩走进院内，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答应。
院子正中央是一座纯玻璃搭建的阳光房，两旁是原木露台，装饰着地灯，种着许多花，看品种都是名贵的花木，长得却不怎么样，一个个蔫了吧唧的，毫无生气，一个个乘着干巴巴的泥土的花盆和整个精致院落的格局很不搭调。
佩珩一边问询一边继续往室内走，房间正门开着，佩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有人吗？”
一阵风刮过，大铁门嘭地一声被风吹动，内装了磁铁的门闩自动合上了。
佩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对方挂电话前还专门确认了自己是不是学生……
该不会……是遇着人贩子了吧？
把自己诱骗进屋然后先这样再那样再这样再那样？！
噔！擦擦、噔！擦擦、噔！擦擦……
身后旋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像是不想让自己察觉。
听声音不止一个人。
那大叔明明在电话里说家里只有一个人的！
佩珩第一反应是拉开门跑，被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吓得后背一僵，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脊背往后依靠。
咔嗒！
一声清脆的声音，佩珩身后的入户门，被自己彻底封死了。
干！这是什么神仙剧情！自己送上门来把自己锁起来？！
佩珩试探着拉了两下门把手，纹丝不动。
一股温热的气流从后面袭上自己的脖颈，佩珩脖子一缩，向前半步拉开距离，反身一个回旋踢，“来人呐！抓流氓啦！”
那边一阵稀里哗啦的倒地声伴随着鬼哭狼嚎的惨叫，“救命啊！入室抢劫啦！”
等等，好像有什么误会……
客厅里，佩珩和乔果森面对面坐着，佩珩翘着二郎腿，身子一抖一抖一脸挑衅。
乔果森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顶着鸡窝脑袋，单腿搁在玻璃茶几上，双手环胸怒目相对。
两人一拍桌子，异口同声，“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让我们把指针往回拨15分钟——
脚上石膏拆了以后，爸妈迫不及待出去工作了。
乔果森一个人守着500多平的房子，空虚寂寞冷。
赶上放寒假，腿脚又不利索，连个去处都没有，于是他练就了一个技能——冬眠。
点完外卖看电视，披着被子打游戏，困了倦了俩眼一闭倒头睡去，忘了今夕何夕，睡得昏天黑地。
这天，他一如往常凌晨醒来玩到清早，吃了份炸鸡汉堡，睡意来袭，他毫不抵抗缴械投降。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有人在门前叫喊。
爸妈常年跑车，很少回家，亲戚没联系，邻居都不熟，唯一熟识的蓝缨寒假去了海南避寒……
会是谁？
他虽然心大，但也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自己刚刚出门拿外卖之后就没关门，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应该不会，哪个贼会大喊大叫问人家有没有人的？
不管咋说，看看去。
他拄着拐探头探脑地下楼，客厅的门忽然被关上了。
光线一暗，刚刚从亮出下来的乔果森一时间视线变得很模糊。
客厅里立着个裹得跟炭烧木乃伊似的小人儿，看个头还不到自己下巴高，应该没什么威胁。
他伸着脑袋探过去，想看清神秘访客的脸。
刚刚蹭到那人颈后，只听一声婉转清亮的“我打！~~”
最后的视线里，只剩一只雪地靴的大鞋底子。
“叫你半天为什么不答应！”
——“刚睡醒反应迟钝不行吗！”
“在自己家为什么鬼鬼祟祟不出声！”
——“你一个人在家还对着空气说相声啊！”
“自己在家为啥不关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鬼知道会有人跑我家里二话不说拍我一鞋底子！”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你家房子挂在网上出租你不知道吗？”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来之前干嘛不先打声招呼！”
——“不是你爸说跟你交代好了让我直接来找你的吗？”
啊？交代了吗？走之前好像是这么提过一嘴……
“租房就租房，干嘛要动手！”
——“你被陌生人锁屋里不动手还等他跟你聊人生啊？”
唉，也对。
“等等，不对，谁把你锁屋里了？明明是你自己见色起意欲擒故纵把自己锁起来的！”
两个人鸡飞狗跳地吵了八百回合还是势均力敌五五开，最后还是佩珩先想到了重点，她环顾着室内的装潢，“你们家这房子，怎么会租这么便宜？不不，不应该这么问，我应该先问，你们家这条件，何苦租房子赚钱？”
乔果森许久不活动筋骨，刚刚这一番唇枪舌战把他累得够呛，整个人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沙发上，“我这腿不是断了吗，爸妈常年不在家，这么大房子就我一个人住，他们这回回来一合计，干脆把三楼租出去，家里多个人也能彼此有个照应。”
“你是说，一整层都是我的？”佩珩瞪大了眼睛。
“三室两厅两卫，一个房间是健身房，一个书房，一个卧室，卫生间带浴缸，不错吧？”乔果森一脸骄傲。
“我去，那怎么会租这么低？”这太不可思议了。
乔果森一脸高深莫测地笑笑，“这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俩老流氓就想打低价吸引学生来入住。成年人他们不放心，我妈原话是：‘最好租给一个小姑娘，就当是你妹妹了~’其实吧，我觉得她真正想说的是童养媳~”
“告辞，消受不起！”
“别啊，我这自打放假多少天没见着活人了，生意不成仁义在，再唠十块钱儿的呗。你咋跑出来租房子了啊？跟家里干仗了？”
佩珩垂下眼眸不搭话。
乔果森看她的神色，估摸着自己说中了，收起了痞相，“要不你就委屈委屈在我们这大别墅里先住两天？”
这会平静下来，先前的小情绪又浮上心头，佩珩心里又有些别扭。
女孩子生性敏感，她极力回避着自己的心，却还是骗不过自己。
跟白浪那段不欢而散的感情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一切类似的事物，躲得越远越好。
更何况，自己的家庭环境，住在哪里都是个麻烦，最好还是找个专门做公租房的地方住着比较稳妥。
“不了，我再去别处找找吧。”
乔果森觉得自己怕是这段时间寂寞疯了，居然很不想她走，“真不考虑考虑了？咱这又不是大城市，租房的不多，一时半会真不好找。天都快黑了，找不着的话你今晚要么去宾馆要么就得露宿街头了。”
佩珩不说话，似乎是在考虑，乔果森趁热打铁，“住宾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晚上就能花你半个月的房租，到明晚你再找不着房子，就真的只能露宿街头了。”
“再说了，你不住这肯定不是看不上这房子吧？那就是看不上我这人喽？咱俩说起来也算半个朋友了，你这闹得，传出去多仇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不得恼羞成怒呢！”
佩珩一把拎起行李箱往他胸口一砸，“得了，不用再嘚吧嘚嘚吧嘚了，你想留下我的心我get到了，那就勉为其难，住住你们家这大别墅吧。”
乔果森胸口喷出一口老血，瞬间熄了火，半晌才缓过来劲儿，一脸苦逼地问，“姐，你这箱子里装的啥啊，这么重的！”
佩珩眨眨眼，“书啊。”
难怪，是知识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