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盛洲
东南首有大山名堑,与西边秋岭夹抱渭川郡。
隆冬时节,寒风肆虐,万物归寂,满目尽荒凉,遍地呈现出一种萧条落败的气息。
山下有小村,一片祥和安宁,恬恬静谧。
村东郊外,有片松柏林,坟碑耸立,一派肃穆。寒风掠过,呼啸阵阵,吹得坟头纸飘荡,哗啦作响。。。。。
近午时分,北面山坳里,隐现出两道身影,缓缓而来,却又恍惚间,一瞬到了松柏林外。
左边清瘦老者,一袭青袍,古稀之年,三缕长须雪白,倒有几分仙风道骨,出尘若仙,右手腕系珠串,左手持一檀盒。
右边,五尺身高,面白无须,肥胖,一身锦袍,更显得臃肿了几分,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极小狭长,笑眯眯成一线天。双手拢袖,似是怕冷般。
俩人盯着松柏林片刻,胖子笑道:“许老,想不到小村之落,也有术士奇人,此处本平淡无奇,竟被改了格局,藏风聚水,有了气象,虽无昌隆显贵长,但也三世不斩其泽,妙啊,妙啊。。。。。”
“嗯,胡小子,看来你跟着司徒几年,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些堪舆之道。。。”
看胖子洋洋自得的样子,话机一转“何止妙啊?此人手笔中藏锋露拙,想是故意为之,物极必反,大福泽,易遭人惦,二来无强命格,难以承,两者皆是大灾祸。毕竟细水涓涓,长流不息。”
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叹道“高人啊,张弛有度,收放浑圆,小手笔中见大道行,天外天,人外人,老夫佩服,如果有缘,定要讨教一番。。”
“这大半年,你随我周游列国,遍步名山大川,竟寻不到上等风水,想来是老朽道行不够,有负故人所托,惭愧,惭愧啊”老者一脸愧色,“唉。。。。长叹一声,目光随意看往四周。
“咦?”老者快步朝松林南边去,胖子忙不迭紧跟而上。
松林南边一条小溪,流水缓缓,蜿蜒曲折,冬日耀下,金鳞万点。
老者眯眼顺溪寻源东上,目中竟然有蓝紫相间,顷刻间,恢复如初,紧接不等胖子言语。一扯后者,俩人拔地而起,瞬间飘掠数十丈,往上而攀。
片刻,俩人急飘往东南山脚。
溪谷幽深,三水自山而下,蜿蜒曲折,有缓有急,互相交汇,却又分三路而下,极其罕见。
老者迅速打开檀盒,里面竟爬出一只小青龟,龟背纹路复杂,正中“伏地”二字。小龟缓缓入水,逆流而上,溪水本浅清见底,小龟一会竟无影无踪。。。
胖子欲言又止,老者摆手做了个噤声手势,竟闭目养神起来。
蓦然,老者猛睁双眼,电闪般扑向水交汇处。胖子紧随其后,难以想象,肥慵的身子,速度丝毫不逊色老者。
三水交汇分离之处,竟有一块青地,半分地大小,中间耸立一座孤坟,无碑。左右两颗树,左树龙血柏,滴翠茂盛。右为凤栖梧,笔直无旁枝,树冠如幛,华盖如亭,遮住半边地。。。
老者微弯身子,双手抱举头顶鞠了一躬,回看了胖子一眼,后者忙上前,有样学样鞠了一躬。老者踱步围着坟,开始扫视四周。
半晌后,老者长叹一声“龙虎高耸之势,砚前笔架之象,传说中的绝等显贵“众龙相拥”。世间有此地,天成地生,绝非人力所为,老夫这趟出山,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啊。。。”
老者唏嘘间,胖子上前“许老,此地偏僻无人烟,坟又无名无姓,必是山野村夫所造,无大碍,不如。。。”手掌伸出,做了一个铲除手势。
“放肆,此地既已有主,必是天意已定。不可妄想,更不可妄为,天不予,若强取,损大阴德,自有天谴,天罚,圣人,可知万里千年事,你我做此下作勾当,将来证道路,必是形神俱灭,落个魂飞魄灭下场。。”
后者又欲言,许老又道“胡祚,此等大福泽,天意归属。你若还心存侥幸,起恶念,逆天而为,必是大祸。”
死你一个,不足惜,胡家堡传承千年,已昌隆十余代,因此而斩了福泽,断了香火传承,你万死,也难辞其咎,又何来庇佑后人?万载基业。。。”
寒风凛然,胖子额前,竟渗出一层细密冷汗,悚立无语。
“扰你清净,万望见谅”,老者毕恭毕敬道,凭空手中多出三柱清香和一叠纸钱,做足祭拜礼数后。瞪了胖子一眼,后者立马会意,俩人飘然而逝。
溪水缓缓,幽谷深深,一切仿佛如初,唯有坟前,三柱香烟袅,灰烬随风舞。
山腰,老松下,盘坐一黄衫老者,白眉垂肩,双目细眯,神华内敛,圆泽鼻头,面目红润,一派福相,端的慈祥。
捋了捋须,抿了抿嘴,自语道“呵呵,青雀阁竟有门人入世,望气之道,已登堂入室。也懂得规矩,否则,老夫不介意青雀阁百年难续。”
“倒是那个小胖子,阴损卑鄙,想来坏事没少做,如若再不死心,觊觎此地,就不是折你阳寿十年了。”
姓胡?嗯,看来有些人,当年的惨训,还未吸取够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私底下做见不得人的苟且勾当。”
“贼心不死,其志可嘉”
“不过,其心可诛!”
望了望谷中,看了一眼山下村落,叹息一声“紫微入宫,格局已显,大世即乱,大势已成,非人力可逆,福祸极致转阴阳,风云际会行龙虎,这片天地,一切未知,也不可知。
不过,倒是老夫大意疏忽了,万事以小心谨慎为妙”
两手交叉,中指相叠,口吐“敕”字,峡谷竟凭空生出云雾,笼罩了整个峡谷。
一阵风过,松涛翻涌,老者竟慢慢变淡消散,无影无踪。。。。
山下,九水村。
村名只因群山有溪流九条,从山里泉眼顺着山脚沟堑,缓缓潺潺而下。如果站在山巅往下俯瞰,九溪如同九条长龙,姿态不一,蜿蜒曲折,东南山麓三条最后汇聚成湖,位于村子南边。中间山麓三条汇聚东湖。而北边三条汇聚湖于村北往东。村子西边也有湖,倒是没有泉水注入,但是湖底有口深泉,水量丰盛,喷涌而形成,外人称为东南西北湖,但是村里人更喜欢叫东前西后湖。
村在山西面,是以东高西低,以家为称,分前后东西。由此可见东前西后湖的称呼由来。南北长街宽阔,东西有数条干道,其余小巷,各家门前路,婉转弯绕,林木郁密,颇有点“曲径通幽”。
村东南,有片树园,园里树木高大,三间草屋座掩其间,园前有水汇聚小湖,正是前湖。
西间屋里,炊烟袅袅,不一会,走出一个十二、三岁年纪少年,少年姓傅,单字云。剑眉修长,一双丹凤眼,鼻梁高挺,唇若涂朱,只是,眉宇间似心事重重,少了本该这个年纪的快乐烂漫,多了些老成和忧郁。。。。。
脸上手上几处黑灰,端着一碗粥,呆呆站在门口,思绪万千。“哇”地一声婴儿啼哭,惊醒了少年,慌忙跑向中间屋子,床上襁褓里,一个白嫩粉嘟嘟地婴儿。本来哭的婴儿,看见傅云,停止了哭泣,眼角的泪珠犹在,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蔚云,竟咧嘴笑了,可爱至极,傅云长吁一口气。
婴儿两手伸开,咿呀呓语,傅云赶忙抱起,放在腿上,用汤勺舀来粥,小心翼翼地吹温和,放进婴儿嘴里,粉雕玉琢地婴儿,张开小嘴,舌头一伸一卷,把勺里的粥含进嘴里,咽下后,意犹未尽的吧唧吧唧嘴,眼还紧紧盯着勺子。
掖了掖婴儿脖子里的布巾,生怕汤汁滴落里面。。。傅云一脸疲惫,眼里满是疼爱。。。
弱冠少年,照顾婴儿起居饮食,丝毫不逊色于为人母。
喝完剩下的粥,婴儿又开始闹腾,竖抱走出屋子,夕阳夕下,天边彩霞绚丽万分,映得孩子脸红扑扑的,一时静谧。。。。
傅云道“小诺儿,乖呀乖,快快长,摘彩霞,织件华霓裳,倾城倾国又如何?诺儿美丽世无双。。。”婴儿好像听懂似的,竟咧嘴笑着,手足舞蹈,张开粉嫩的小手,似要去抓那绚丽的彩霞。
傅云难得笑了笑,下颌轻轻抵在妹妹额头“像娘一样漂亮。。”竟再也说不下去,声音有点哽咽,似乎触到了伤心事,紧紧贴着妹妹额头,眼神里却满是坚毅。。
再低头时,妹妹已然睡着了,小心翼翼把妹妹抱进屋里,放在床上,轻轻掖好被角,轻轻走出屋子。
月渐升起,月光洒落,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小风拂过,湖面上浮光跃银,耀得傅云双目晶莹,神采飞扬。。。
傅云盘腿而坐,双手合在一起,拇指、食指、中指相贴朝天,余下指头交叉相扣,贴于下腹。缓缓吸一口气,连接天地桥,气在体内游荡,行走于五脏六腑,急缓有度。半柱香后,张开嘴,缓缓吐出一口气,周而复始。
寂静月夜,少年入定。
月中当空,九次吐纳后,傅云缓缓睁开眼睛,寒冬里,衣着单薄,额头竟布满了一层细汗。
回到屋里,看了眼熟睡的妹妹,小家伙睡得挺香,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时不时嘴角上扬,蔚云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油灯下,捧着一本典籍《查闻传记》,仔细观阅。。。也许生涩难懂,看了两页,已是子时。傅云打了个哈欠,吹灭油灯。帮妹妹掖好被角,盖上被子,不一会,酣然入睡。。。
窗外月华无暇,窗内兄妹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