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形单影只。
背着药箱,唐兰一个人走在街上。天已经黑透了,街上也没什么人。
想着刚才那使者的话,唐兰不傻,自然是能猜到总坛想干什么。但是正是因为猜到了,唐兰反而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无生药铺。是的,她是一个白莲教徒,她信奉无生老母,她向往真空家乡。唐兰从来不会否认她近乎虔诚的忠心。
因为对比着自己生存的这个世界,那教义中的真空家乡真的太让人向往了。没有疾病,没有欺诈,没有高低权势,只有一个又一个信奉无生老母的信徒。
但,在这真定府行医两年。唐兰越发有些觉得那无生老母离自己远了。
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药箱封,药材绝,世间再无病痛。可是,不知是无生老母没有看见她的儿女在受难还是什么,随着唐兰医术越来越高明,她遇到的病人也越来越多。
每一次给病人治病,她的心里都无限沉重。
唐兰心很累。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很反感自己生活的这个近乎吃人的大明朝。尤其是这一年以来,底层的人生活越来越难了。
每每一想着上层权贵纸醉金迷,下层贫苦黔首不仅连饭也吃不上还得用自己的生命去供养那些权贵之时,唐兰都恨不得一把毒粉将所有的权贵给毒死。让他们从这世上消失。
而且每次看着他们压榨、欺凌百姓之时唐兰总想着白莲教什么时候能彻底推翻这大世,带着所有人都走进那真空家乡就好了。
但是今日那总坛使者的样子却不由得让唐兰犹豫了。真的推翻了这世道,无生老母就会接她们去真空家乡吗?唐兰心中其实比谁都清楚,但是她却不愿意说出来。或许自欺欺人听着很可笑,但是那却是无力反抗下的最好安慰。
是的,唐兰很讨厌这个朝代,真的很讨厌。但是真若把这个朝代推翻了,他们这些教徒能建立起一个更好的朝代吗?
唐兰犹豫了。
…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唐兰太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她不仅明白这个道理,她更明白白莲教内部是什么样子。
甚至今日从客栈后院走出来之时,她竟然能感受到背后有一股浓烈的、近乎把自己当做猎物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唐兰知道那是谁的眼神。但是她却只能握着拳平静的离去。因为她明白一道跟这使者闹僵了,没了红阳女身份,自己可能真的就危险了。
而这种危险还是内部、作为一个分坛的红阳女所感受到的危机。试想,内部已然如此。如果真的等这些人推翻了这大明,那迎来的真的是如真空家乡那般那世道吗?
…
“哎…”
唐兰叹了一口气,声音在整个黑夜里回荡。
喜形于色,厌藏于心。
对于目前的处境唐兰竟然没有一点办法。见着那使者,唐兰也只能陪着笑。可是谁又明白她心中作为女子的悲伤?如果真的可以,她真想任性一回,让那使者出不了门!
但是,唐兰不能。
…
唐兰想退了,不是说退出白莲教。只是说她不想参与未来那场无谓的战争之中。
是的,她已经对未来那场战争有了猜测。她不相信白莲教能推翻整个大明,太不相信了。
唐兰现在只想在真定府这一亩三分地内尽最大的可能帮助那些贫苦人,并且让他们有一个盼头,心中有个向往。
而这,就是唐兰所能做的极致。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手下的这些穷苦人去造反。那是死罪啊!死罪!
现在虽然过得困难一点但是总还活着,但是一旦举起兵戈。什么都没了。
唐兰后悔了。
…
“呜呜呜…”
唐兰突然蹲下身子,抱着腿哭了起来。整个人蹲成一团,在整个黑暗中看着是那样弱小和无助。
唐兰心中很犹豫,如果可以。自己几年前绝对不会同意跟着自己师父学医,那样她就不会成为红阳女,也就更加不会那么多人因为她的医术和善良加入白莲教。
没有那么多人加入白莲教,也就没有人会死。
越想着此,唐兰竟然哭的愈伤心了。
此时此刻,她仿佛真的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之前的她,一直是唐仙子。
…
也不知哭了多久,唐兰突然感觉有一个人影在慢慢向自己走了过来。感受着此,唐兰不由缓缓抬起了头,站起了身子,眼泪也被她给擦了干净。
而那来人不是刘延又是何人。
只见刘延右手提着一个灯笼,左手抱着一披风,缓缓的走向了唐兰。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药铺里吗?”对于刘延的到来,唐兰很吃惊。
“看你这么晚没有回来,所以就出来找你了,顺带给你带了件衣服。”刘延扬了扬手中的披风。
唐兰道:“这么晚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怪唐兰这么问,毕竟对于唐兰来说,她知道这刘延之前肯定不是一般人。如果这刘延暗中跟踪她让他知道了白莲教的事,刘延怎么也会成为同党。唐兰现在心里已经很后悔了,如果再把刘延牵扯进了,她就更后悔了。
刘延道:“这里离店铺也不远。我虽然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从哪回来。不过回铺子就这么三条主要的大道,我想大晚上你也不会走小路吧?”
唐兰诧异道:“你不会一条一条的找了吧?”
刘延道:“运气还不错,才走到这里就碰到了你。”
听着刘延说着,唐兰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时候自己的爹娘都没有找过自己,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一个男子会愿意一条路一条路的来找自己。
“我先帮你把衣服穿着吧。”
刘延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披风。
见此。唐兰顿了顿,也没拒绝。只见刘延很熟悉的将披风给系在唐兰身上,但是当刘延打结的一瞬间,刘延脑海里突然一闪,似乎自己之前也给某个女子系过披风。
“你怎么了?”
“没事。”刘延摇了摇头,又道:“药箱给我。”
“回家吧。”
“好~”
…
明月斜照徒为景,两人有影自在前。
未是庆幸?欢喜?
不知,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