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一念错,错终身那,哈哈哈哈哈。”
说完,居然连诊金都不曾收的就扬长而去,只留一众下人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有那不怕死的,踏前一步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大小姐,求您了,少爷病成这样,咱们明儿再上路行不?小的求您了。”
除了裴生那随身小厮,倒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护主的奴才了。
“方才那道长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这病,不碍事。赶到下个村落再好生歇着也无妨。”
沈素卿置若罔闻。
“可,我家少爷到如今还昏迷不醒,若再奔波劳累,只怕会加重啊。大小姐,就一日,要不,半日也成。”小厮紧着跪走几步扑到沈素卿脚下,声泪俱下。“大小姐,求您了。”
沈素卿的回应,是一脚踢开了那哭哭啼啼的小厮。
这一番举动落在沈府家丁的眼中,却无疑是道惊雷。素日里温文无害的大小姐,脾气几时也如二小姐一般骄横了?
“还愣着做什么?去收拾好行囊紧着上路。”
沈素卿兀自转了身望向窗外,笃定不欲再看房中人一眼。
“午时前,势必赶去七里铺。”
自家主子发了话,一众人便一哄而散各自去收拾。小厮再哭啼,无奈身单力薄,唯一能做定夺的主子又病得不省人事,到最后,也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护着自家主子上了车,一路抽搭着南下。
紧赶慢赶的,总算在晌午时踏上了七里铺的地界。七里铺,地如其名,方圆七里内荒无人烟,是处三无地,自然,也猖狂了盗抢贼人。往日里大凡有商队经过时,无不提了十二分小心,镖师护队的更是不可少,唯恐钱财身家悉数折在这荒郊。出行前,沈由检自是有思量,这次派出的护队也算是个中好手。饶是如此,一众人自打进了七里铺,无一不是提了心到嗓子眼,唯恐生了任何闪失不得交代。
到了晌午,本已多了几分闷热,又是走在荒郊,那点闷便愈发变本加厉起来。一众人走得很是艰辛,却没有人敢开了口称一声稍作休憩。
“停罢。”
众人只当有谁热昏了头胆敢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也是,疾走都尚觉慢了几分,只恨不得插翅越过这片危险地的,又怎敢大赖赖停下休息?心惊之余,众人纷纷侧了脸去找那不知死活的家伙,找着了,更是惶?
说停的,竟是沈素卿。
勾着车帘兀自轻言的沈素卿,唇角一道勾起了点笑。
“在这儿,用膳。”
放了车帘,回转身却不曾想裴生已经醒了来,泛着雾气的桃花眼死死盯着车厢,人总觉怔怔。沈素卿蹙了半日的眉却不觉松了开。
“醒了吗?”
说着,自顾探了手覆上裴生的额,觉着不再烫了这才总算放下心。
“你受了风寒,大夫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出些汗去了湿气就好。急着赶路,实在不能逗留在那客栈,这才带你走,抱歉呢。”
挨着裴生坐下来,沈素卿手间也不闲,帮裴生将裹了多层的棉被掀开,一股子湿气迎面就扑了来。也不知出了多少的汗,衫子湿嗒嗒地黏在身上,就连被褥都沾着湿气。扯开那些个湿被后,沈素卿这才另寻了干净汗巾来帮裴生擦拭。
裴生不动,也不言语,更不抬眼瞧人,只怔怔,木头样。
“路上给你喂下的,是些麻药,不伤身。”沈素卿啜啜,勉强扯出了点笑。“待会,也好疼得轻些。”
裴生笑了。似乎是费了诸多气力才能抬了手,难得攀上沈素卿的腕,却也只能无力攀附,到底推不开。又许着药效尚存,薄唇微启,吱呀了半晌才逼出几个字,嘶哑难辨。
“你、把、卿还我。”
换做旁人,大抵只当裴生是烧坏了脑子说了胡话。沈素卿却听得清,也因着清了,这才愈发神伤。不敢再直视那双烧灼样的桃花眸,只能讪讪垂了首,声若蚊蚋。
“云昇,别恨我。”
裴生的手陡然滑落下去。
“恨。”
车外,一声炸雷,惊了众人,也落进了沈素卿心间。沈素卿也笑,笑得凄凄。
“你不会有事的,我……”
“什么人!”
一声惊呼,截断沈素卿的话,也擦去了裴生唇角的笑。车帘放下来,遮了两人视线,却不会教两人忽略外面的嘈杂。嘶吼声,撞击声,掺杂惨叫痛呼,教人心颤。车内却是静,静得过分。
“来了呢。”
是了,来了,且来了许多。车帘被掀开的瞬间,沈素卿下意识微眯了眸,似笑非笑地瞧着那些个来人。蒙面的汉子,瞧不见脸,却不会忽略手上握着的利刃。很多的人,很多利刃,悉数堵在车厢外,杀意四溅。
“久等了。”
为首的汉子朗声笑,手间持着的利刃却是毫不犹豫插上了裴生的胸膛。噗的一声,是皮囊被扯裂的嘶吼。猛地再抽出利刃,那些个鲜红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湿了衣。
裴生一直看着沈素卿,仿佛那点痛真个无足轻重,也似那被利刃洞穿了胸膛的,是旁人。
“睡一会吧。”沈素卿浅笑,更似戳穿裴生胸膛的是一支稻草。“待你醒来,一切就结束了。那时,我便什么都告诉你,全部。”
裴生只是慢慢垂了首,不言不语,却也到底挺直了腰脊不肯倒下。
沈素卿别开脸,眸底有些湿。
“瞧你们郎情妾意的,有什么话便紧着说罢,免得到了奈何桥兀自散了,空留一世憾。”
汉子逗趣,随手扯了面上黑巾,露出一张刀疤满布的脸。
“军头,不能摘!”后面跟着的人急嚷。
“怕什么,很快就都是些死人了,还怕他们跳起来告发不成?”
“倒是个爽快的主。”沈素卿笑。“也难怪那些个山贼抵不过几位军爷。”
“原来是伙山贼?”
汉子浓眉一挑,下意识转了身瞥向身后。在一众躺倒的沈府家丁中,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瑟瑟跪着,有那胆小的,眼见着汉子瞥来了,居然当场眼一翻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