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鸾怒喝一声,当即立直了身便要四下里去寻。却也在立直身子之时,颈间吃了一痛,眼前一黑,沈娇鸾就那么直直摔进了棺椁之中。
赛荷珠这一觉睡得实在不适。耳畔总有杂响,隐约像极女人的讥笑。挣扎着醒来时方知不过是梦一场,心间突兀涌起的一股子怪异感却总挥之不去。实在躺不住了,索性起身去斟杯凉茶来饮时,眼角余光便瞥到了窗棂上的一剪白影。
“谁在那里!”赛荷珠低喝一声。
那白影却似惊到一般,竟是急急离了窗棂消失不见。影子虽然消失,那一声女人的讥笑却也清晰传了来。心知其间怪异的赛荷珠当即放了杯奔出房去。自然是不会寻到那装神弄鬼之人的,赛荷珠却总觉心跳得古怪。眼见着天也快要亮了,也就不再回去歇了,干脆动身到中厅去瞧一眼。
天亮后便要出殡,总该提了万分的小心别出岔子才是。
及至到了中厅,赛荷珠大略扫了一眼这才略微放了心。火盆里的冥钱烧得干净,只留厚实一层灰烬。灵柩正对的香案上三盏长明灯还燃得旺盛,灵幡自然垂在一旁,不显异状。确认一切如常时,赛荷珠这才最后瞧了一眼灵柩。棺木还是结实地合在一起,有那么一会,赛荷珠免不得暗笑自个的多疑。明明已经封死的棺木,哪里还有自动打开的道理?所谓诈尸一言,不过是笑谈。
虽说稍稍放下心来,但平地一股穿堂风进来还是叫赛荷珠生了一颤,再看回去时,普通的灵堂居然也有了几分诡异。赛荷珠便是多一分都不愿停留了,忙不迭匆匆转了身离开了中厅。
天期期艾艾亮了起来。
虽道是枉死,入不得祖坟,又不兴排场,但毕竟是沈家的二奶奶,身份尊贵,所以,出殡之时,沈家上下一百多口还是自发凑到了沈府大道前,垂了耳目恭送二奶奶踏上西归路。沈由检失了胞妹,面上不说,心间到底还是有了伤痛,那最后一程便刻意留在了房中不欲露面。沈念慈平日里最亲的沈素卿,大抵也是悲痛过度,同样不曾现身送行。
自然,沈念慈在俗世中的最后一程便由赛荷珠亲自相送。覆了面纱走出时,四下里看一眼,竟也没瞧到沈娇鸾的身影,赛荷珠免不得生了惑。私下里差遣丫鬟去寻那沈娇鸾,得回的信却是不知二小姐去向。赛荷珠再有怨言,到底死者为尊,误了时辰耽搁了下葬,对大家都不好。无奈,赛荷珠也只得紧皱了娥眉送殡。
于是,春日下,一行人,一口棺,就那么沉默地出了沈府。
因着事出突然,沈念慈的阴宅也只得在郊外暂选了一处,粗糙简陋自是不必多言。一众人方出了城,远远的,赛荷珠便瞧见了那不知何时挡在路中的人。
白衣,黑发,面却白如纸。明明是人,却也比那鬼物还要阴森了几分。纵使面目生得俊朗,可那一身的阴郁之气还是叫众人望而却步。瞧着来人了那人却也不知道闪开,就那般直挺挺地挡在路中,委实叫人生厌。
“被驱出沈府还不知收敛吗?竟要挡住沈二奶奶的去路!”赛荷珠沉声。
挡在路中的人,自然是平舟。
听闻赛荷珠的恶言,平舟倒也不恼,浅笑间暂且退到一旁,细眸却又死死盯着那灵柩。
“就这么葬了?”
赛荷珠脸色差了几分。
“继续赶路。”
得了令,众人便再度抬起了灵柩向前走。赛荷珠笃定要将那疯癫之人抛之脑后,便高扬了下颌径自往前,总也不肯多看平舟一眼。
平舟只是笑。
“夫人,莫要生悔。”
“你!”
赛荷珠气恼,陡然转身正待呵斥时,瞧见平舟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间竟是没来由地一阵慌。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平舟却不再多言,只自顾转了身,竟是渐行渐远。
“夫人,该上路了。”有下人低声开口。
赛荷珠只得收了满腔子的惑抬脚。只是那莲足却似扎根地下一般,竟总也抬不起。僵持许久,赛荷珠脸色铁青地抬了手。
“开棺。”
众人面面相觑。
“听不懂我的话吗?”赛荷珠一脸阴云。“出了什么岔子,有我!”
“现在,开棺!”
灵柩打开时,所有人解数愣在了当场。
要合众人之力才能打开的棺木,里面躺着的,却已不再是魂归西天的沈念慈,反而是本该安生度日的沈娇鸾。都不知被关在灵柩中多久,人儿动也不动,脸色惨白不说,一双眸子更似死物。即便迎上刺目的阳光,那死物般的双眸却毫无反应。当然,人并没有绝了气息,至少,那胸膛还在微弱起伏。
“娇鸾!”
赛荷珠失声,疯了般扑上去,周身却似雷击样狂乱地颤着。差一点,赛荷珠心惊胆跳,只差一点,就要将她的娇鸾活活葬掉!念及此,赛荷珠免不得抬首望向平舟离去的方向。这会,早已寻不得那人的身影,赛荷珠却偏生笃定了,那人知晓此间将要发生的一切。
“这,只是开始。”
平舟的低言毫无预警进了赛荷珠的耳。赛荷珠再颤一番,全部心思却也回到了自个女儿身上。
“娇鸾,娇鸾你有没有事?告诉娘啊,娇鸾,说话啊!”
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沈娇鸾死物一般的眸终于有了些许回应,那回应,也不过是轻微一眨,继而便有两行泪滑落开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二小姐扶出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凑上前来帮忙,有机灵的早已奔回府去寻软轿。一时间,众人好不忙乱。而这送葬一事,却也成了闹剧一场。
“夫人,这棺木……”有下人小心开了口。
“烧了。”赛荷珠终于镇静全失,几个字也说得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自然又是一番忙乱。
等到送葬的众人回了府,天已经过了晌。沈娇鸾受惊过度,自打出了灵柩后就开始浑身打颤,人也失了神智,浑浑噩噩的眼见是三魂七魄飞了泰半。赛荷珠心急却也无法,只能安顿好沈娇鸾后便急急寻了大夫进府诊治,自个儿却是折转了身便奔去沈由检的房间。诉苦伸冤倒是其次,赛荷珠咽不下的那口气,反倒是因着有人敢在沈府作乱,甚至还要加害她的娇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