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缉事厂。
“玉哥儿,人手不够啊。”
成忠看着外面跪着的宦官们说道。
“这些人不能用。”
陈玉处理着手中的事物回道。
他也知道人手不够用,没办法南北镇抚司把东厂能用的都拉走了,给留下的都是宦官,还都特么一身黑料,让他怎么敢用。
“呐,皇上给你的。”
成忠将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小贪会用,大贪不用。”
展开纸条,陈玉轻声念出上面的文字。
还不如全杀了得了。
看了看外面跪着的那群宦官,陈玉将一本花名册扔给成忠。
“你来办吧。”
“哗哗哗哗......”
成忠随意翻着花名册,感受着每页纸带来的小清风,一脸暇意道:“嗯,我有分寸。”
陈玉也不想让成忠办事,可没办法这方面他就是个小白,还不如成忠会办事。
奉天殿右近,武楼。
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一干武官跪在门外。
“刘明,这就是你两个月以来的成果。”
朱祁钰踢了踢面前的篓筐,里面满满的都是奏折,旁边还有一筐。
刘明没了往日的俏皮,今天他就静静地跪着挨骂。
两个月前他领锦衣卫大权,奉命肃清京城内奸细乱贼。刚开始还不错,百姓也很配合,短短一个月三教九流,毛贼细作,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片海晏河清的景象。
可是从上个月底开始,京城突然乱了起来,打砸抢烧,奸淫掳掠,就好像井喷一样瞬间成范围的爆发,饶是加入了大量的东厂番子,也有些捉襟见肘。
各种奏折指责锦衣卫、弹劾刘明的奏折如雪片一样纷纷飞入内阁,奏折上报的速度有点快,搞得内阁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报给朱祁钰。
这样造成了现在朱祁钰问责的情况。
“焦敬,你是怎么管的通政司,你若无能,请辞可好?”
论辈分,焦敬算是朱祁钰的姑父,可是君臣纲常面前,朱祁钰一点面子都没给他。
焦敬是朱祁镇留下监视他的,在他登基的时候,焦敬又中立骑墙。
所以朱祁钰对他就没什么好感,喜欢专营的驸马,可不是老朱家想要的驸马。
五城兵马司的那几位主官,朱祁钰都懒得再说了,他也认不全,反正战后就要军制改革,能者上庸者下,这些人能不能留下还两说。
“袁杰,南镇抚司该动一动了,我不想要一个清水衙门,你懂吗?”
“喏,臣遵旨。”
南镇抚司镇抚使袁杰闻言领旨。
朱祁钰回头看着刘明,问道:“刘明,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臣无能,恳请皇上给臣五日,臣一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刘明一头磕在地上,紧咬着牙关狠狠的说道。
朱祁钰知道他这是发狠了,最近被一群阿谀奉承之徒捧得有些高,摔一摔也是好事。
“带着这两筐东西赶紧滚蛋。”
朱祁钰一脚将篓筐踢翻,便准备离开,当走到焦敬面前。
“焦驸马,通政司既然你管不了,就推荐一个管得了的来吧。”
说完朱祁钰一步跨过焦敬,走出武楼。
焦敬脸色阴沉异常难看没有接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朱祁钰离开后,武官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这时收拾散落奏折的刘明,大喊了一声。
武官们纷纷看向他。
刘明没有起身,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的说道:“诸位,勿谓言之不预,袁镇抚可没我好说话,你们自己心里掂量着办吧。”
这话的警告之意,已经很明显来,武官们闻言纷纷看向袁杰,只见他胖脸上笑眯眯的环顾来一圈。
心中有鬼的武官心中一凛,知道这位被他们忽略多年的笑面虎要噬人了。
不过还是没太把他当回事,十年不吃肉的老虎,就算下了山又能有多大危害。
更何况大家品级可不比这两位镇抚使低。
等所有武官走的差不多了,袁杰走到刘明身边蹲下来,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刘镇抚,锦衣卫是皇上的锦衣卫,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
如果说锦衣卫指挥使是孤臣,那么南镇抚使就是孤臣中的孤臣,他袁杰正因为看透了着其中三昧,才能霸着南镇抚使十几年没人动他。
可惜刘明太年轻没有看透,被压在北镇抚不上不下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吧。
今日皇上拿下焦敬就是在放一个信号,一个排除异己的信号。
而刘明居然没看懂,还跟武官们废话。
若不是看在刘明皇恩犹在,袁杰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也算卖个好。
“我知道。”
刘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你不知道,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袁杰淡淡的反驳道。
“你什么意思?”
刘明眉头紧皱看着袁杰问道。
“呵呵,刘镇抚,好好想想你最近的所作所为吧。”
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武英殿。
战事临近,军机处异常忙碌,一条条军令收发,一个个甲士穿梭。
朱祁钰看完手上两指厚的奏折,揉着干涩的眼睛。
这本奏折由江南而来,未经通政司,而直入朱祁钰手中。
奏折里的内容看的他是触目惊心。
以前老觉得明朝诞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如今看来都特么是屁,里外里还是土地主那一套。
整本奏折全篇都在阐述一件事,那就是南方土地兼并严重。
虽然没有明后期那么惊悚,但若不及时解决,毕竟留下隐患。
从他登上皇位之后,思想就在悄然发生转变。或许是因为地位高度不同,格局观也随之改变吧。
以前的一些执念也看开了许多,如今也不再纠结民族主义。
而是想着如何成为千古帝王,毕竟人生百年,能改变的事情并不多。
朱祁钰也一直知道历史上没有什么千年王朝,百年帝王。
天命之子刘秀,也不过为汉朝续命百年。
他能做的也就是尽自己能力,给老朱家,或者说汉家王朝多续几年命。
甚至有时候,朱祁钰会冒出奇怪的念头:若改变历史,在新千年时代,华夏还会不会锥处囊中。
把这一切交给历史的惯性?
显然这种冥冥存在并不能让他放心。
他看过很多同人小说,那些同人主角高高在上的品茗原著人物的人生,甚至介入原著中更改原人物的命运,把一切变得符合自己的口味。
现在他觉得他就如同那些同人主角一样让人讨厌,临了还感慨:我这是在拯救你,如果没我,你就多惨多惨。
可他发现自己又跟那些同人主角不同,因为他没有金手指。
唯一的底牌还是一知半解的历史大势,以及后世二十年学到的在明朝用处并不大的知识。
那些架空历史的主角,各种发明、各种横推,说真的不羡慕是假的,奈何学识不足,脑容量不够。
除了后世的基础生活知识,其它的朱祁钰只能呵呵。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穿越,那还不死了命的学。
其实他也庆幸自己穿越到了明朝,作为封建社会体制最完善的朝代,哪怕皇位上真的坐的是头猪,国家依然可以正常运转。
只有能维持国力的良性循环,不固步自封,明朝或许真的可以再延续百年。
至此,他也真正摆正自己,他就是朱祁钰,为了生存下去不惜搏命的朱祁钰。
仁智殿。
别名白虎殿,明朝皇帝驾崩后停放灵柩的地方。也是明代供职于宫廷的画师作画之处。
朱祁钰的老爹明宣宗朱瞻基的绘画成就可以说是历代皇帝里最高的,这也是他除蛐蛐外有一大爱好,而且经常到仁智殿点评画师的作品。
他的画风主要取法宋代院体,不失元人意蕴,能自成一格,是明代帝王中最高级别的丹青票友。尤其擅长意笔画风,以花鸟草虫、动物居多。
其绘画才情不比宋徽宗差,《列朝诗集小传》所载:“帝游戏翰墨,点染写生,遂与宣和(指宋徽宗)争胜。”
此后明宪宗和明孝宗也在仁智殿留下逸闻趣事。
到了清代把内务府设立在这里。
此时朱祁钰正站在一副《秋塘群鹭图》前,欣赏风景。
画画,他真的不是太懂,也就看个热闹。
“海内海外,无间远近,歌太平。”
朱祁钰本来装模作样的读画作上的提诗,结果越读越觉得不对,越读声音越小。
刚开始他以为七言绝句,结果最后怎么也对不上,貌似少了几个字。
然后从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数了一遍,怎么数怎么不对。
还好数学没忘,细细一算少了四个字不够七言。
玛德,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自己装的那啥,咬着牙也要装下去。
这会儿站着怎么那么尬。
身边站着一群书画侍诏,其中一半都顶着锦衣卫的官职。
不怕,敢出去瞎逼逼,都特么弄死。
对,就这么决定了。
明朝宫廷画师没有宋朝那样的升迁递进体系,皇帝大多以锦衣卫官职赏赐。
其实这是一项弊病,因为不止画师,其它一些无法晋升的内廷供奉和外朝功勋官爵也都以锦衣卫官职赏赐,这也就催生锦衣卫达官营的存在。
搞的锦衣卫逼格降了好些个百分点。
后世大众认知里逼格满满的锦衣卫官职,在这会儿就跟可以随意赏赐的物品一样。
用后是一句话形容,“一块广告牌砸下来,十个人里八个都是锦衣卫,其中官职最低的都是校尉。”
当然这会儿有些夸张,不过广告牌砸到官勋阶级这一层,确实能砸出这么多锦衣卫来,毕竟锦衣卫达官营里养了那么多闲人。
本来逼格满满的锦衣卫,现在已经失去了应有的荣耀,上层阶级已经对其不屑一顾,对他们来说锦衣卫达官只是安抚家族庶子们养老的。
除非实权职务,否则他们看都懒的看一眼,也就基层和老百姓还有些念想。
当然实权他们也不敢想,毕竟没有那个皇帝会傻到把锦衣卫交给勋贵掌管。
“爷,成敬有事禀报。”
殿外一声高呼打断了朱祁钰的思路。
闻言来到殿门口,见成敬一脸急切地在那等着。
挥退随身侍诏,抬脚向殿外走去。
“跟上,边走边说。”
成敬赶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