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发生的蝗灾,导致很多农民颗粒无收,被迫流离失所,成为难民。
由于东阿县提前对蝗灾做了准备,受灾较小,附近几个县的难民,全都赶往东阿,祈求粮食活命。如今已是初冬,东阿县外已经开始了戒严,阻止着城外的难民们涌入。
薛议站在城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把守者门口,而在城外城墙不远的地方,侯声正在给一些难民提供稀粥。
侯县丞,孤生一人,薛议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与孩子。
侯县丞是有工资的,平时省下的钱,在蝗灾不久后,都换做了粮食。
此时此刻的他,正站在粥舍前,看着下人将稀粥一勺一勺的给排好队伍的难民。
难民们排好队,手里那种各式各样的盛粥的器皿,打好粥后,就朝着侯声鞠个躬,年纪小的,就磕个头,然后退下...
“伯言别来无恙?”侯声看到了薛议,首先开口,薛议注意到,他的头发半年之间已经全白了。
“小子安好,今长者派粥,活人无数,长者之风,山高水长。”薛议施了一礼,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别人能够去做到,薛议很是佩服。
侯声坦然受了一礼,摸了摸发白的胡须,“听闻,仲德纵兵掠东阿百姓之粮?”
这个问题,薛议可不好回答,只能沉默以对。
侯声点点头,薛议的沉默在他的意料之中,缓缓开口道:“世道艰难,曹使君不易,仲德不易,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也不易。”
说着,转过头,看着薛议,说道:“伯言终究是年少,伯言与仲德不同呀!”
薛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被侯声挥手打断,侯声继续说道:“‘一诺千金薛伯言’,很好!勉之!”
薛议点点头,弯腰俯首施礼。“微薄之名,不敢比长者之风。”
侯声点点头:“伯言终究还是少年,不似仲德,伯言以为我所为如何?”
薛议道:“天下善之。”
侯声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敢称善,活几人而已。”说着又突然对薛议说道:“伯言切勿以吾之事为荣。”
薛议一愣,“长者何意?”
侯声解释道:“独行之人,微末之身,苟活于乱世,家无余富,遭逢灾难,止活数人!何也?”
薛议回答不上来,只能沉默。
侯声缓缓地突出几个字:“位卑权轻!”
“伯言!”侯声正声道,“汝且记好!心怀天下者,必有举足轻重之权,方能一展所为,余者,类我等碌碌之人,能救天下百姓耶?”
“谚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谋其事,必有其位也!”
“伯言!我观汝有忧民之心,甚善!勉之!勉之!”
薛议眼眶一红,侯声这是在为薛议讲述人生阅历和道理了,俯身低头施礼:“谨受教!”
...
东阿。
程府。
程昱对着李敢问道:“伯言何在?”
李敢:“侯县丞城外施粥难民,伯言当在城外。”
程昱闻言点了点,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问道:“子进,若一国覆灭在即,四万万国人,须得阵亡三千万,可乎?”
李敢一怔,问道:“须得阵亡如此之多?”
程昱道:“然!”
李敢沉默。
程昱道:“吾以为,可矣!”旋即对着李敢说道:“等会若是见到伯言,告之‘肉食者,方能定天下。’”挥挥手,示意李敢去找薛议了。
...
济阴郡。
乘氏县。
吕布率领残军南下乘氏县,济阴太守吴资虽然是归附支持吕布的,但是吴资也没多少粮食,只得让吕布派人去乘氏县找大族李家借粮食。
曹操得知情报,知晓了吕布军动向,便派部将李乾(籍贯为钜野县人,但族人均聚集于乘氏县,李家首领)前往乘氏县坐镇。
吕布派出别驾从事薛兰、治中从事李封前去招安李乾,(李封可能是李氏族人)李乾不从,惨遭杀害。
(陈志《李典传》:吕布之乱,太祖遣(李)乾还乘氏,慰劳诸县。布别驾薛兰、治中李封招乾,欲俱叛,乾不听,遂杀乾。)
此举惹怒了乘氏县的李氏族人,众人在李进的带领下击败吕布军。吕布不得已又率领残兵南下山阳郡东缗(mín)县(原山阳郡太守袁遗应该离职,袁绍表其领扬州刺史与袁术争战),这才暂时安顿下来。
(陈志《武帝纪》:(吕)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
《太平御览·卷860》引《英雄记》:李叔节与弟进先共在乘氏城中,吕布诣乘氏城下。叔节从城中出诣布,进先不肯出。为叔节杀数头肥牛,提数十石酒,作万枚胡饼,先持劳客。
推测,“李叔节”就是“李乾”,而“李进先”就是《武帝纪》中的“李进”。
可以脑补一下剧情经过:李乾出城劳军,在宴会上,吕布让薛兰、李封劝降李乾,李乾拒绝后惨遭杀害;于是弟弟李进先闭城拒守,吕布无法攻克,只得撤军。)
...
东阿。
城外。
李敢只是单纯的传达的程昱的话到了薛议耳中,薛议一顿,想到“程老头的意思和侯县丞一样啊,他们都看出我在想什么了吗?”
点了点头,示意李敢自己已然知晓。
同时走向了一个衣着褴褛,头发有些散乱的男性难民,皮肤黝黑的难民蹲在树下,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小心的端扶着一个破碗,破碗里面盛着侯声分发下来的稀粥,喝着粥,喝的滋滋作响,完了,还将盛粥的破碗,添了个干干净净。
薛议注意他很久了,他是单独的一个人。
注意到薛议等人过来,他将碗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想要起身,薛议示意他不用起身,靠了上去,突然薛议闻到他身上一股子馊味,顿住了脚步,退后了几步,问道:“汝等从何而来?”
难民开口道:“小民从泰山郡盖县而来。”
“盖县?那么远?差不多到徐州了吧?”薛议想到,开口问道:“如此之远?汝亲人何在?”
薛议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午,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照在那个衣着褴褛的皮肤黝黑的难民的身上,他的声音是略带回忆的,缓慢而又痛苦,甚至带着一些不明不白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吃了呀。”
PS:这一章改了很久,删了很多,但最终还是写了,“人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