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脑子一片凌乱,我恨了那么久的林小狗居然是假的!
他眼底带着几丝戏谑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上来探个究竟的六皇子说
“咱们玩个刺激的!”
我心中悲呛,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底。
我恨的林小狗不是块软柿子,是我捏不住的硬骨头。
眼前的这个人,是我恨不起的存在。
毕竟,我一届奴才,能拿主子怎么样?
他说的没错,我果然是个势利小人。
我低着头,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林小狗突然变成了五皇子,我竟再也无人可报仇了。
我转身要走,被突然冲出人群的小太监擒住了胳膊,我惶恐,回头瞪着他问
“你想干什么?”
他突然笑了,声音却是冷的,阴测测地在我耳边说
“跟你玩个游戏!”
我被人绑在靶子上,手上,肩上,头顶上,各置了一枚杏子,那是他刚刚从旁边树上摘下来的,还带着叶儿,黄色的皮儿泛着微微的红色,闻起来甜甜的,新鲜的紧。
蓉婼惊慌地挡在我面前,阻拦道
“你们不能拿她当靶子,这杏儿太小了,距离又远,看不看得到是个问题,万一射伤了姐姐怎么办?”
他笑,一边摆弄弓箭一边毫不在意地说
“不过一个狗奴才,死便死了,有何大惊小怪的!”
旁边有太监劝道
“她可是唐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动不得啊!”
他脸色暗了暗冷道
“这种奴才多了去了,娘娘喜欢,改日,我送她十个八个!”
蓉婼小脸铁青,正要说话,就见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高挑的男子,一副书生模样,长相俊俏,一双大眼跟蓉婼有几分相似。他上前拉着蓉婼道
“好妹妹别闹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你就相信五王爷一回吧,他技法可好了,闭上眼都能射蚊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面目柔和,忽觉得有些亲切,就听蓉婼介绍道
“姐姐,这就是林小酒,他是我哥哥,以前还在内宫做过侍卫长呢!”
林小酒冲我微微一笑,那笑容治愈而温暖。
那一刻我突然想哭,我写写画画,骂了那么久的林小狗,居然是个无辜的好人。
我看着他傻笑
“林小狗,你好!”
林小酒皱了皱眉,轻道
“姑娘错了,在下姓林名小酒,是美酒佳肴的酒!”
我不再理他,看着他背后的五王爷大声道
“来吧,我不惧!”
他眼中有些意外,片刻后,又是一片冷漠,竟是从围观的姑娘手中抽过一片帕子缠在了眼睛上!
现场一片惊呼,他要盲射!
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经过几次交涉,我已经很了解他的手段了,纵然他能百步穿杨,也会故意射偏杀死我。这一次那么多人围观,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凌迟我的好机会吧。
他竟是一手拉了五只箭,现场一阵惊呼,我看着那个阳光下泛着白光的冷血影子,有一丝的绝望。
忽然,他松开了手。
那五只离弦之箭破空而来,我心脏狂跳,闭了眼死死咬住嘴唇。
便是那一刻,周身一阵颤抖,那是铁箭划破空气的嘶鸣声,震得我一颗心几乎要碎裂。
四周先是一片静默,继而爆发热烈的掌声,五只铁箭穿破杏子深深扎入我身后的靶子里,
咚咚咚咚咚
犹如钉进了我心上,
身上没有痛觉,我还没死!!
小太监上来松开了缚住我手脚的绳子,在我耳边小声说
“轻姑娘,没事儿了,五王爷手下掌握着分寸呢!”
我看着身侧的五根微微颤抖的箭身,脚下发软,强自扶着身后的靶子不让自己跌倒。
欢呼的人群中,我又看见那张冷漠的脸,他裂开嘴角,笑的与我梦里的鬼怪一般可怕……
蓉婼上来打探我的情况,我冲她微笑,谎称有事儿,掉头就跑了。
出了百花园,我疯了般往御花园深处一直跑,直到气喘吁吁再也没了气力,蹲在假山旁放声痛哭,
哭林小狗,也哭这命运。
我用尽全力爬到这深宫权利的最高处,以为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到最后才发现,我所谓的顶峰,不过是主子鞋上的一点黄泥罢了……
16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戌时了,我提着食盒药草急急忙忙往乱石林赶。
一天没见,王清越情况并不太好,伤口有些发炎,整个人烧的糊里糊涂的,我赶紧给她换药,喂她吃了些东西,她糊里糊涂吃了饭又昏死了过去,我焦躁,又不敢贸然请御医,只能自己摸索着照顾她。
许久后她终于醒了,如同前日一般默不作声,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我陪她坐了会儿,准备回去。
临行前,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嘶哑干裂的喉咙发出三个字
“为什么?”
我笑
“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从未交代过浣衣局为难你。”
她不说话,却默默点了点头,我愣住了,有一瞬间的难过。
这句像假话的真话,恨我的人信了,可我最亲的人却不信。
默了许久她松开我的手,口中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
微风里,我依稀听见,那是一句谢谢。
回去的路上心情甚好。只是时间太晚了,御花园空无一人,走着走着忽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寒意,侧脸看去,赫然发现一只雪刃正抵着我的脖子。
又是他!
我笑
“五王爷还真的是阴魂不散啊,整日盯着我一个奴才,也不怕污了眼,折了寿。”
他冷声问
“这么晚了,干什么去?”
我直接转身,把脖颈子上那把透凉的剑挪开一点缝,反问道
“你不是一路都在跟踪我吗?我干了什么,你不清楚?”
他有些愕然,
“你知道?”
“你身上散发的恶臭,距离十里之外我都能闻见,区区躲在假山后,我怎会不知?”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其实早在换药时我就发现了,那是皇族惯用的熏香,他身上那种加了某种花,冲淡了原有的熏香味道,闻起来会有淡淡的花香。断断续续,却令人很难忘记。
“你刚救的是什么人?”
“不过一个蝼蚁罢了!”
“不可能,你这种人绝对不会为了毫无利益之事犯险!”
我仰头,看着头顶稀松树叶里透出的淡淡月光,故作欣喜模样笑说
“王爷竟如此了解我!奴才真是受宠若惊啊!”
脖子的刀又紧了紧,隐隐传来丝丝痛感,血丝顺着光滑的刀面滴在了地上,他有些不耐烦了
“再不说,我就把乱石林里的腐尸交给内务府处理!”
事已至此,反抗也没什么用,我咬咬牙放下食盒,看着他说
“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冷道
“我凭什么答应你?”
“凭你到现在还没找到证据。依旧不能心安理得,正大光明在人前杀了我!”
他恼,手中的剑又加深了力度,血滴子滴滴答答掉在地上,我心中暗急。
扣着旁边的柳树皮强装淡定。
笑说
“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就算再努力都斗不过你,如果你肯帮我忙,我就自己去内务府自首,把所有真相,和盘托出!”
“我凭什么信你!”
“那你便杀了我吧!反正与你来说我不过一条贱命罢了!”
那剑割进肉里,凉飕飕的疼,
面对我突然的挑衅,他十分恼火,一把扔了剑,捏着我的下巴颏迫使我与他对视,他手下用力,我的下巴几乎要碎掉,我咬牙强忍着,迎上那双让我梦魇了无数个夜晚的眼睛
“我可以替你救她,三日之后,我要让真相公布天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剐了你!”
我举起一只手,艰难地说
“三…个…月!还必须…保证是…健康的!”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他手下收紧,几乎要将我的头从脖子里扯出来,我踮着脚尖,拼命拍打他,他总算松开了,我跌后两步大口大口的喘气,后脊一阵阵的发寒,强自镇定说
“她的伤至少三个月能好,我怎知你带回去,是不是扔在乱葬岗敷衍我?”
他怒
“你质疑我!”
我倚在一块巨石上,迎上他的眼神,扯开嘴角冷笑,一字一顿地说
“彼此彼此!”
临行前,我暗里交代了王清越,出门以后万不可暴露身份,并谎称她叫白芷,是浣洗局一个普通宫女。
月光清寒,我看着他扛着王清越转身跳出了乱石林,往御花园深处去了。
我笑,
幼稚的男人,三个月后你救活她,我也不可能去自首。
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没感情的魔鬼,又哪来的诚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