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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个时期的唐家是走在上海时尚流行前线,他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去接收外来的新鲜玩意,比如家里摆有钢琴,两个年长的孩子都有固定的洋老师教外文,他们在很小的年级就对世界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并在心中各自有了奇特的梦想,虽然朦朦胧胧但仍旧坚持。在不知不觉中,这种西方欧式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渐渐渗透到他们的饮食作息上,于是这小小的糕点桌上,糕点上涂抹着香浓的奶酪,而最佳的饮品就是咖啡和红酒。但就是白色的杯子再精致,黑色的咖啡再香浓,一切在远处的牡丹盛世面前也苍白无力,自行惭愧。她们是天空灵动的仙子,聚集在一起,想要舞动着参加蟠桃盛会,在风中尽情的挥洒衣袖,带动了芬芳的空气,映衬了最美的艳阳,可以听得到热闹非凡,可以看得到载歌载舞,那花丛仅仅一片,但她却占据所有人的视线,成为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全部世界,整个生命。她们高高盘起的长发,她们绰约丰盈的姿态,随风儿鼓动的丝绸裙摆,莹润的肌肤,举手投足之间,眉目秋波涟漪起,就是一抹点绛唇,今生还盼谁?

她异常的安静,没有吵闹,不同于普通的婴孩一样不懂事,她甚至会微笑着在母亲温暖的臂膀中安逸的享受着不远处的风景。刚出生的孩子不会说话,因为他们来自上天,他们是天宫里的仙子,知晓人间一切,上天怕他们泄漏天机,怕他们仍旧记忆,所以他们只会用安静和纯洁去包容。在哭哭闹闹中渐渐感觉到无能为力于是就在他们即将被赋予说话权利的时刻,他们便真的疲惫的忘记所有,决定从新开始。不要忽视婴儿的感受,他们总是充满泪水的眼眸中不是无理取闹而是饱含深深的含义,人们因为敬拜天神,所以注定疼惜婴儿。于是唐小姐的瞳孔此刻呈现花瓣状,唐夫人有气无力躺在卧榻上,依着她的丈夫。唐先生紧挨着夫人的额头,在他看来此时的幸福感,应该只有花儿怒放才能形容出来。坐在一旁的李先生,翘起二郎腿,叫佣人拿来一瓶红酒,细细咀嚼着蛋糕,看着牡丹,犹如在真切的品味着花开的芳香。在花丛中奔跑累了的唐家二少爷满头大汗过来,女佣给他搬来凳子,他将它拉到父亲和李先生中间,努力抑制住气喘吁吁,很是绅士的把银汤匙在白色杯中搅拌咖啡,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不放糖,闭上眼睛,仔细感触咖啡流过唇齿涌入喉结的美妙。接着缓过神来,支起父亲面前的高脚杯,摇晃着葡萄酒,透过它去看周围的一切,当酒汁将要洒出来时,他快乐的就要醉了。

孩子们是不被允许采摘牡丹的,因为夫人说牡丹必须戴在盘着高高发髻的女人头上,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会受惩罚。唐先生的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他平日里很守规矩,但这时他从花丛中离开,选择远离人们的视线,脚步却很是羞涩,而他的脸庞也不知不觉的红润起来,就像他藏在身后的牡丹花。从侧门进大厅,冲上楼上自己的房间,看到一个女孩正在收拾他的床铺,蹑手蹑脚过去,在她长长的辫子上将那朵牡丹神不知鬼不觉的插上,继而转身大笑着跑出去。女孩儿被吓着了,猛地打了一个趔趄,恰巧那花儿落在她肩膀上,她看着了,瞬间脸庞和它一样红。五岁的李少爷仍旧坐在花丛中,牡丹每株有些高大,影着他的身体,透过花瓣之间的空隙,他相信能看到那个妹妹的脸庞,而且她在笑,而且她的瞳孔是花状。他不能采摘牡丹,因为他知道,那个妹妹要他等上好些年后才能挽起高高而美丽的发髻。

唐老爷的两段回忆里竟然牵扯出来这个故事里更多的重要人物,然而那群孩子的出生和童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暗示着他们怎样的未来?牡丹的寓言是否会有真正完美的爱情来鉴证?口口叨念着“仙子”的李家少爷跟唐家千金之间是又要走出一段怎样的艰辛情路?

正是:一夜花开再相遇,孩童戏言定今情。青梅竹马前生缘,两小无猜心灵犀。

皎洁的月光泄了满屋子的宁静,轻轻随风摇曳着他的回忆,黎明的侵袭,乌黑了月亮的光芒,冷却了回忆带给他的温暖,风儿嗖嗖声唤起了曾经的感受,那条蟒蛇似乎又要来临,它绵延着粗壮逶迤的身体,越入窗台,向他扑面而来,紧紧缠绕着他,此刻他心灰意冷,他想,这次我应该不会那样幸运了,孩子在我未知的别处,妻子不知道是否收到电报,我失去了她,我注定被惩罚,好吧,我又看到了那蛇的血盆大口,吃了我吧,吃了我吧……

门儿吱呀一声,被优雅的推开来,他听到了那熟悉的跟高跟鞋和着节拍的脚步声,不管什么时候,那声音总是保持着平稳节奏,几乎是他可以享受的艺术品。他转身,抬头,一束日出的阳光温暖着他的身体,直射他的眼睛,在前方,那个被阳光堆砌而成的神圣地带,她慢慢走来,一步一步融化冰凉,一步一步击碎那条蟒蛇。她的身影终于清晰,不错,那是我的夫人,她红肿的眼睛一定曾在收到电报时不堪一击哭的昏倒过去,但是她强迫自己醒来,谙熟的安排操持家务,安顿孩子,联系李兄,用最短的时间来到我身旁。她打理好自己的情绪,所以她不会抓住我的衣领质问我的责任,她不会身体瘫软哭天抢地,她只会像现在一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微笑的温暖我冰凉的双手。唐先生心疼夫人,将她拥入怀中,承诺着:“夫人,我一定能找到她,她是我们今生今世的公主。”唐夫人抚摸着他宽阔冰凉的脊背,“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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