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魏觉得余一丁的言行非常奇怪,而且末了居然还给他使了个眼色,但是出于对余一丁能力的认可,老魏更加觉得他的这次上清观之行另有深意,只不过任由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余一丁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老魏连忙起身对玉玄道长抱拳行礼道,“多谢住持安排!还请道长多多保重身体,安心养病。”
玉玄道长仍是靠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点头回礼,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惹得那名青衣道童也赶紧上前查看。
余一丁见到老道的状况确实不好,便再次出声询问,结果玉玄道长只是客气了一番,仍然没有就他的病情多说什么,这种情形之下余一丁更加不好再说,只得静立一旁等待老魏发话。
老魏又转向那位接引道人说道,“那就有劳灵松道长了。”
接引道人回礼道,“无量天尊,即是住持之命,那么就烦请魏捕头和几位居士随贫道在整个道观内查看一番吧。”
众人随接引道人离开玉玄道长的小楼,老魏紧跟在灵松道人身旁,这一次没等余一丁和那两人走在一起,钟离雪就在身后拉了拉余一丁的衣袖,和柳翠一起与他并排而行,余一丁知道这个妮子是有话要说,不由地便放慢了脚步,拉开了一些同老魏他们二人的距离。
钟离雪将小嘴凑到余一丁的耳边,用近乎耳语的方式低声道,“余大哥,雪儿觉得这些道人有问题。”
余一丁惊讶,居然连这个妮子都看出不对来了吗?连忙也用同样低的声音问道,“哦?雪儿觉得哪里不对?”
刚才余一丁对老魏使眼色时钟离雪可没有看见,只见她眼珠一转道,“那老道的症状不像是生病,倒有些像是受了伤。”
余一丁先是一愣,然后才哭笑不得地答道,“雪儿的意思是镇上客栈外的贼人就是这位玉玄道长?他就是被大哥的气指所伤?”
余一丁实在没有想到钟离雪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他是绝对相信客栈内的贼人不会是玉玄道长的,虽然当时余一丁对那名贼人的面孔也是惊鸿一瞥,但是无论年龄身高体型全都对不上,何况一名在此地修道数十载的一观之主,也算是得道高人,凭什么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前往客栈偷听墙根?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玉玄道长是这个贼人团伙中的一员,那他也应该是团伙的头领之一吧,哪有这种事让头领以身犯险的道理?
“余大哥你误会雪儿的意思了,我是说那老道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伤,又没有说一定是被余大哥所伤的。”
钟离雪没好气地解释道,她实在想不明白余一丁的脑子为什么如此愚钝,她就是再傻也不会认为老道的伤就是余大哥造成的嘛。
余一丁再次一愣,不由地皱眉思索起来,玉玄道长有可能是受伤吗?如果真的是受伤那他又是被何人所伤呢?
这一点余一丁倒真没有想过,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大夫,仅凭见了玉玄道长一面便可以判断他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何况就算是真正的大夫想要为玉玄道长治疗,那也得经过望闻问切的一套程序不是?能够一眼看出病根的像扁鹊那样的神医毕竟世间少有,属于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从玉玄道长的小楼出来,没走多远便是那个七八丈宽的平台,就算余一丁和二女放慢了脚步,此时他们也快要到达平台边缘处的阶梯了。
老魏和接引道人已经准备下台阶,转头看着拖在他身后六七步远的余一丁三人,连忙道,“余先生,此时日头已然偏西,过不了多久天便会黑了,我们还是得加快点速度才可以查看完整个道观啊。”
听了老魏的话余一丁连忙收住思绪,脚下紧走几步赶到老魏身边,有些歉意地答道,“魏捕头所言极是,刚才不过是内子被上清观的壮美景色吸引,与我感叹了几句,我们这就走吧。”
老魏笑道,“哈哈,我初次来到上清观时只觉这里的道人真是辛苦,修个道每日还要爬上爬下这么高,而且吃水还得专门跑到官道旁的山涧里去挑回来,来回一趟就是四五里路程,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余一丁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老魏只是个公门中人,他哪里懂得修行一道的艰辛?何况道士的修行也不仅仅是找个道观打坐参禅悟道,最重要的是还修身养性,每日里的爬上爬下劳累筋骨不过是磨练心性的一种方法而已。
不过这一次接引道人并未搭话,只是默默地走在他们几人前面。
余一丁望着道人的背影,心念一动,对老魏说道,“敢问魏捕头,刚才在住持的屋内时你还说前些日子来过上清观?”
老魏郁闷地答道,“是啊,就在五日前,也就是在先前我们经过的官道旁,又有贼人抢劫过路的行商,然后飞速躲藏进那片树林中,我们得到消息后便立刻将这一带仔细搜索了一遍,还到上清观询问过玉玄道长,结果嘛,仍然是一无所获。”
“当时住持的身体……?”
“嗨!别说了,那天我见着玉玄道长时,他老人家的身体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谁知道这才刚刚过去了五天,怎么就会病成这个样子?这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唉!”
说到最后老魏又想到了十天后自己很有可能面临的悲惨结局,一股同病相怜的凄凉感油然而生,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
余一丁可不是想听老魏的感叹才问出这些话,紧接着他很自然地又对着前面的接引道人问道,“敢问道长,不知住持这是得了什么恶疾,为何会在短短的数日之内便病得如此严重?”
道人并未停下脚步,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一边继续往阶梯下走去,一边答道,“无量天尊,就在前日午后,贫道正在三清大殿值守,忽闻住持身边的贴身道童明月前来禀报,住持突然晕倒不省人事,贫道急忙前去查看,只见住持躺在房内,面如赤金满头大汗,随后贫道派人请来上清观附近的郎中为住持医治,郎中给住持看过之后说是突感风热,瘴邪侵体,可能还被毒虫蛰咬过,郎中又开出几副方子,住持服过郎中开出的汤药后,今日已经好转了许多,其实前两日他的病情更加严重。”
“哦”
老魏恍然,他们这里靠近山川大河,特别是像上清观这种建在山区的道观,虽说距离青乌镇不远,但是这个时代别说是山区,就是一般的村镇里也会遍布蛇虫鼠蚁之类的毒物,稍不留神便会遭受其害,所以山区的郎中也多有医治此类伤病的方法,想必玉玄道长不仅是中了风热,很有可能还被蛇虫之类的毒物咬过才会病得如此严重。
余一丁转头看了钟离雪一眼,意思是说看吧,你这个妮子猜错了吧,玉玄道长很有可能是被毒虫所伤的。
哪知钟离雪却是小脑袋瓜一扬,斜着眼瞧着余一丁,口中还不屑地轻轻哼了一声。
余一丁见她属于煮熟的鸭子嘴硬那一类的,可是此刻却没工夫同这个妮子计较那么多,于是不再理会钟离雪,此刻他脑中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就算玉玄道长是被毒虫所伤,可是方才余一丁想要帮着老道看病时,若是换做其他人,在遭受如此严重的伤病之时,如果有人毛遂自荐可以诊察一下病情,甚至有可能帮着治疗一下,哪里会有不由分说便拒绝的道理?
余一丁坚信这其中必有隐情。
于是他又说道,“我看住持的年岁偏高,却突然遭此厄运,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道长还是应该再想想其他办法啊。”
接引道人答道,“无量天尊!多谢居士有心挂念住持的病情,但是居士有所不知,贫道请来的已是附近最好的郎中,他曾对贫道说过,住持的病情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无法恢复,若要彻底康复可能还会拖延更久,就算药石之力再怎么厉害,总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见效,何况住持又年近古稀呢。”
这次余一丁没有再说话,任谁听了接引道人的话都会觉得有理,只是普通人哪里见识过余一丁的异能,因此只有柳翠和钟离雪躲在余一丁身边别过头暗自瘪了瘪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特别是钟离雪,她对玉玄道长的病情有自己的判断,那也是有理由的,只不过此时没有合适的机会跟余一丁说出来罢了。
两个妮子的表情当然没有被老魏和接引道人看见,否则至少老魏肯定会偷偷向余一丁询问缘由,毕竟前来上清观还是余一丁的主意,此刻他的夫人又会有如此表现,这其中绝对大有深意。
至于两个妮子听完接引道人的话后有此种反应也很正常,想当初柳翠被库塞人用淬了毒的箭矢所伤,那时候余一丁才刚刚从云兽那里得到异能,却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将她救治过来,就更别说在临云金凤山救治钟离雪,她被东勒的手下用鹤蛇所伤,当时已是性命之危,可是仍旧被余一丁从死神的手中将钟离雪的小命拽了回来。
而现如今余一丁体内的无形罡气经过数次升级,早非当日所能相提并论,既然本地的一名郎中都能让玉玄道长的病情稳定下来,如果老道的伤病主要来自于蛇虫鼠蚁的毒素,余一丁相信凭借自己的异能也可以对老道进行救治,甚至可以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痊愈,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玉玄道长并不需要他的救治。
或者说余一丁还拿不定主意是否一定要对老道出手相救,这是因为会面之时玉玄道长的言行让余一丁一直觉得有些怪异,当时的情形之下,玉玄道长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位得道高人应该有的状态。
不过没等余一丁继续思考,这时几个人已经来到道观的第三层平台,除了中间的一座大殿,在两旁还各有一排厢房,另外离开石砌的平台基座,还可以看见向两旁坡地的树林延伸的土路,那里通向的不是茅厕就是道人们在山坡上开辟出来的田地,这样的许多块田地在每一层平台的两旁都有,里面种植了各种蔬菜瓜果,几乎可以提供观内道人日常所需的大部分蔬菜,如果还有不够,才会有专门的火镰道人下山在青乌镇上采购。
接下来接引道人带领几人仔细查看了这一层所有房屋。
大殿之内供奉着几尊泥塑的雕像,或立或坐,高一些的有丈许身高,坐姿的雕像也有五六尺高,一个个道袍纶巾鹤发长髯,手中持有之物不是宝剑就是折扇,每尊雕像的眉目间都是慈祥中透露出几分威严,余一丁虽说认不出供奉的是些什么神仙,但是观之却让人生出一种纳头欲拜的冲动,不得不说打造这些雕像的工匠确实善于把握人心。
除了雕像之外整个大殿内就只剩下帷幔蒲团之类的东西,最后就连屋顶的梁柱之间的空隙也被老魏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接下来便是两侧的厢房,足有一二十间,从其内的摆设便可知都是观内道人的修行之所,不是禅房便是卧室,每一间屋子的床下衣柜也被老魏仔细查看了个遍,修道之人肯定不会有太多身外之物,所以检查这些偏房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老魏已经不是第一次搜查上清观,在接引道人和余一丁三人的陪同下,他轻车熟路一般查看完第三层平台上的所有房间后,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就在余一丁他们准备前往第二层平台时,老魏手下的那几名捕快也赶到了道观。
捕快们完全按照老魏的命令,以那个洞穴旁的大树为中心,将附近整片树林全都搜索了一遍,结果仍是一无所获,后来因天色渐暗,已经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象,这才汇集到上清观来,听候老魏的下一步指示。
其实在接引道人回答住持的提问,告诉他观内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之时,老魏就已经猜测到就算自己带着手下人将上清观再次翻个底朝天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收获,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余一丁的意见。
于是在那些捕快来到三层平台站成一排等候老魏的命令之时,他便恭敬地对余一丁说道,“余先生,你看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行事?”
余一丁原本的想法就是陪着老魏一起搜寻那名受伤的贼人,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他能给予老魏的最大帮助就是他有能力击伤贼人,然后伺机抓捕,这是老魏和他的那群手下根本做不到的,也是老魏对余一丁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最大原因。
而对于余一丁来说,除了擒获贼人,此行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顺便前来上清观,向玉玄道长询问一下乌蒙山区那个流传了数百年的传说。
谁知进了道观以后余一丁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一些,现在别说那个贼人团伙,就是上清观本身的水都有点深啊。
此时面对老魏的再次询问,余一丁本想再来一句“缉捕逃犯本是你们衙役的职责所在,我哪里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转眼便看见站在一旁的接引道人面露异色,于是话到嘴边又被余一丁使劲咽了回去。
他明白道人的疑惑因何而来,按说老魏是镇上的捕头,而据他的介绍余一丁只是一位遭受贼人抢劫的受害者,可是捕头办案能让受害者跟随已经是出乎常人所料了,就此也可说明余一丁的身份很不一般,而此时老魏居然还会向余一丁请教如何办案,这就实在太过有违常理,不由得接引道人不诧异。
“魏捕头,依在下所见,还是让你的手下抓紧时间将道观内的其余地方全都搜查一遍吧。”想了想后余一丁答道。
“对对对!就依先生所言,你们几个小子,还不赶紧跟着这位道爷仔细查看观内其余的地方!”老魏赶紧对他的手下吩咐道。
“是!”
几名捕快异口同声答道,随后便转头看向接引道人。
道人颇有几分迟疑道,“那个……,还请几位随贫道来吧。”
“辛苦道爷了!”那位名叫老六的捕快对着接引道人拱手道。
接引道人带着几名捕快离开平台向下一层而去后,老魏再次一脸期待地望向余一丁,现在他是真的没有了主意,余一丁已经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他从心底里指望着余一丁的指点。
可是没等余一丁开口说话呢,钟离雪已经在他身旁说道,“余大哥,雪儿觉得我们应该再去住持道长的住处看看,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老魏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余一丁的夫人在此刻为何会有如此提议。
可是余一丁却是心头一喜,暗道雪儿真是明白余大哥的心头所想,很清楚此刻大哥最为关心的是什么事情。
“好,就依雪儿所言,魏捕头,我们就再去住持的住所看看吧。”
说完也不等老魏有何反应,率先便往前去第四层的阶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