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顿晚宴有两个目的,一是给余一丁饯行,另一个是给赵衡接风,那么住在郡王府内的余一丁同三位姑娘当然也是和沈辰基一起,由铁振堂和两名墨卫陪同着,在傍晚时分前往禁卫军大营,有沈辰基在场,按规矩三个姑娘当然不便抛头露面,她们则是一起乘坐一架马车同行。
明天一早沈辰基就要动身前往偃师,当京都的援军抵达坤阳城后,铁振堂就已经将手下的墨卫布置在郡王府四周开始执行警戒任务,沈辰基一行人前去禁卫军大营赴宴时,府内那些下人们还要连夜收拾细软,属于郡王府的所有物件全部要打包装车,虽说郡王府内的大部分东西依旧留在平洛城,但是整个王府上下几十号人全都跟随沈辰基来到坤阳城,再加上他们携带的随身物品,至少需要十几架马车才能装下。
不过这些事不会由沈辰基亲自操心,郡守袁大人在下午就调配了二十架马车过来,王府的下人们在管家和老仆贵喜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估计等到沈辰基赴宴回来之后,这座临时的郡王府也就只剩下大伙晚上睡觉的床铺没有收拾了。
宴席就设在禁卫军大营李盛的大帐中,不过今夜他可没有资格坐在上首席位,那里必定是沈辰基的位置。
而且参加晚宴的人也不会很多,除了被宴请的余一丁和三位姑娘,以及赵衡以外,就只有沈辰基、铁振堂、李盛和郡守,再就是李盛和赵衡的副将各一人也列席作陪。
现在并不能确定真田慎介在今夜肯定不敢再次发动进攻,下午两位将军就已安排好整个坤阳城的防御工作,参与宴会的官军将校也只有两名副将,无论是李盛的禁卫军还是赵衡的飞龙营,剩余的偏将校尉军官全都被派往各门带队进行警戒,反正现在城中的兵力足够,晋军已经在城头大张旗鼓地摆出架势,只等真田慎介前来袭城。
本来沈辰基还想将王道人一并叫来,可是老道以自己重伤未愈推脱了,余一丁却很清楚老道这是托词,他的伤在余一丁护身罡气的修复下早已好了六七分,虽然还不能饮酒,但是吃饭作陪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也许像王道人这种修行了多年的修道者都不太喜欢这一类世俗的应酬吧。
余一丁只能如此推测,何况老道不来也正好帮了他一个忙,免得余一丁的一身本事在宴席间披露出来。
最清楚余一丁厉害的蔡祖明已经战死,而王道人上午在郡王府的花厅中也是被人搀扶着半躺半靠在椅子上参加会议,如果傍晚他就能参加宴会,那岂不是说他昨夜才遭受重创,余一丁也仅仅只给他进行过一次治疗,而且还没有依靠药石之力就能达到此等功效?这种治疗手段未免太过耸人听闻!
沈辰基亲眼所见乱波头目刺中老道腰腹的那一剑,不仅如此,昨夜郡王府中的整个战斗过程都被沈辰基看了个清清楚楚,当然也包括余一丁杀死那些乱波的经过。
就算余一丁的战斗力再强,防御力再变态,在沈辰基这样的大人物眼中无非也就是个厉害的修行者罢了,可是余一丁竟然能够在极短时间内救治王道人,甚至不到十个时辰便可下地参加宴会,这种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世所罕见,必然会让沈辰基心动,对于这些上位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身家性命更为看重的东西呢?那样的话他岂能轻易就将余一丁放走?
因此王道人不参加宴会对于余一丁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其实余一丁出手施救时就已经留了一手,也就是像他当初救治沈月婵那般,只要伤口不再流血便适可而止,至于内腑之伤肯定还要比筋肉肌肤的伤口更加难以愈合,反正只要做到让老道没有性命之忧余一丁便及时收手了,虽然如此,却也实在令知情者叹为观止,王道人作为受益者心中肯定非常清楚,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向沈辰基汇报此事罢了……
沈辰基端坐在平日里李盛的位置上,他面前的一张小木几上已经摆上了两三道菜,此时正有侍从站立在一旁用长柄木勺往他的杯中斟酒。
而其余的人就在下首分坐两旁,同样是每人面前都摆了一张小木几,上面放着两三道菜,而且每个人身侧也各有一名侍从负责上菜斟酒,就连三位姑娘也不例外。
余一丁在逃离青炎门的虎口后,路过平洛郡的清河镇时就喝过那里的平洛陈酿,在他看来,那酒确实算得上名不虚传,酒香扑鼻味道醇正,就连余一丁这种不懂酒的人都赞不绝口。
而今夜李盛摆下的这顿宴席中喝的酒似乎还比不上平洛陈酿,而且度数也不算高,刚一入口余一丁便回忆起前世里曾经喝过的江浙一带的那种黄酒,令他更为惊讶的是,现在虽然仍旧是农历的八九月间,气温也不算低,可是这种酒竟然还要同黄酒一样,被加热以后盛在木桶中温着喝。
三位姑娘全都不擅饮酒,幸好这种酒度数不算高,加热之后还有种微带酸甜的清香,有一点点醪糟的味道,而且入口后不仅没有烈酒的那种辛辣,反而略显绵软,回口微甜,所以她们三人并未完全拒绝,只是端着碗小口地抿着。
余一丁和赵衡在下首最靠近沈辰基的位置分列左右而坐,李盛就坐在余一丁的身边,再往下才是三位姑娘,另一边紧挨着赵衡的是铁振堂,接下去是郡守和两位副将。
这种座位的安排很明显是李盛想要和余一丁痛饮一场了,不过余一丁还是有些诧异,他满以为大晋的将领也会如同大梁边军将领那样喜爱豪饮烈酒,却没想到李盛他们喝的却是这种稍显绵软的水酒。
其实余一丁哪里知道这种水酒的厉害之处,前世的他本就不怎么饮酒,根本不了解这种酒正因为极易入口,才会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就喝多了,往往要等到起身时才会猛然察觉出自己已经喝多,如果想要迈步行走甚至会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李盛当然没有想要让余一丁当众出丑的心思,但是行伍之人,喝酒讲究的就是一个豪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可不仅仅是土匪的专利。
何况是余一丁主动提出要跟他好好喝一场的,李盛心头思忖的是,想必此人的酒量也不会差吧?既如此,碰巧遇上李盛这种量大之人,必然是想要让余一丁使劲喝好,喝到极致才会尽兴,这也算是李盛尽地主之谊嘛。
所以开席之后沈辰基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一方面勉励赵衡不要辜负圣上的重托,为大晋尽忠职守,与李盛一起守住坤阳城,全歼来犯之敌。另一方面则再次感谢余一丁,并祝他们一家及林梦瑶一路顺风,最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不再多言。
沈辰基开场白说完,又举杯示意众人随意,接下来就是李盛这个地主自由发挥的时间了,包括他的那名副将,能被李盛叫来陪同酒宴的副将岂能不是好酒量?
两人频频向余一丁和赵衡敬酒,当然也不会忘记铁振堂郡守等人,至于几位女眷在敬过一杯酒后也就任由她们自便了,李盛也不会担心慢待她们,因为自有一旁的侍从照顾。
铁振堂和赵衡及郡守都清楚李盛的酒量,这几人喝过三轮之后也就放缓了节奏,只是微笑看着李盛同余一丁频频举杯,但是他们的心头却暗自吃惊,看这位余先生面不改色地同李盛一碗碗喝着,而且是举杯必干,似乎酒量也不小啊,可是他们的心头仍旧有些替余一丁担心,李盛的酒量这些人都清楚,二三十斤水酒根本不在话下,而且喝完二三十斤后别人基本全都醉了,可是他却仍旧是生龙活虎,因此也就没有几个人知晓他到底有多大的酒量了。
看着眼前余一丁的这种喝法,在座的大部分人都为他暗自捏了一把汗,千万不要出现酒宴还未结束时余先生就醉倒在地的情况啊。
不知不觉中,余一丁和李盛已经喝完了各自小几旁边的两桶温酒,每人大约喝了有十斤左右,普通人恐怕早已醉倒,李盛甚至已经给站立在余一丁身后的几名侍卫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如果余一丁不胜酒力,那几人一定要将他及时扶住,千万别令他失态。
直到这个时候,在座的众人中只有柳翠最为镇定,余一丁的酒量她早已见识过,想当初在庆阳时钟离宇设宴,派出林啸天和李忠两位酒量非常好的将领跟他对饮,结果却是那两人直接就被喝翻,还没下酒桌便被卫士搀扶着回到自己的军帐歇息,而余一丁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钟离雪只跟余一丁喝过两次酒,结果两次她都醉得不省人事,当然不清楚余一丁到底有多大的酒量,但是看着他和李盛的身边各自摆放着两只已经空了的酒桶,而且一旁的侍从又搬来了两桶放在他们身边时,钟离雪也不禁转头望向柳翠,眼神中满是担忧之色,直到柳翠微笑着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后,这个妮子的神态才恢复原状。
余一丁和李盛二人又干了一碗,各自亮出碗底,相视一笑。
“哈哈哈!余先生真是好酒量,看来先生所说要与本将痛饮一场绝非虚言啊,好!好!好!”李盛放下酒碗哈哈大笑,最后又连说了三声好,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
“呵呵呵,其实主要还是将军的酒好,在下不知不觉便多喝了一些。”余一丁微笑道,深深地看了李盛一眼,但却眼神清澈,哪有半分饮酒后的状态?
“哦?……哈哈哈!”
李盛一愣,随即再次大笑,端起酒碗对着余一丁朗声道,“余先生果真是海量,看来今夜本将定要与先生一醉方休了,哈哈哈……”
余一丁忙道,“万万不可,明日一早在下还要赶路,醉酒后就起不了床了,只因将军的酒确实不错,这才多喝了一些,再说了,现在夷人还在城外虎视眈眈,将军是守城主将,军务在身,岂可开怀畅饮?这样吧,我们喝完这剩下的两桶,等到下一次在下返回大梁路过坤阳时,定要与将军好好痛饮一番。”
听了余一丁的话后李盛颇有些不以为然,他的酒量大在座的各位都清楚,何况他能官至三品,岂能是孟浪之辈?
李盛今年三十一岁,十五岁从军,这十六年间他从一名官军小校一步步做到虎威将军,从未因饮酒误事,别人不清楚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大,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最多的一次他喝了三十五斤,将与他一起饮酒的几位将领全部喝趴下了,可他却仍旧未醉,依然可以舞刀弄剑,身边的五六名亲卫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今夜李盛和余一丁各自喝了十斤,压根就算是垫了个底而已,而且现在沈辰基还坐在上首呢,如果李盛是那种贪杯误事之人,可能不用余一丁开口,这位郡王早就已经制止他们继续喝了。
但是余一丁既然已经说出这话,李盛也有些踌躇,客人说喝不下去了,主人家总不能硬劝吧?那样岂不真的是成心要将余一丁灌醉了吗?
李盛又望向沈辰基,却见郡王只是微笑看着两人不置可否,只要李盛不会误事,坤阳城无忧,他就无所谓了,这种酒虽然容易醉人,但是余一丁毕竟是一名修行者,沈辰基觉得二十斤酒对于他来说肯定没有问题,如果王道人不受伤,轻易也能喝上八九斤的,何况余一丁这么年轻呢。
这时铁振堂开口道,“李将军,余先生是这次夷人暴乱的有功之人,将军可不能将他喝坏了身体啊,来来来,本官今日也陪将军再饮几杯,但是我的酒量可不好,明日护送郡王返京之事决不能有半分差池,还请将军体谅。”
说着铁振堂便将自己碗中的水酒一饮而尽,有了他带头,其余几人纷纷端起酒碗向李盛敬酒,这下算是给了李盛一个台阶,省的他不知说些什么而尴尬。
李盛也只好借坡下驴,端起酒碗对余一丁道,“如此也好,余先生下次返回大梁时路过坤阳时一定要与本将好生喝上一场,咱们说定了!”
余一丁忙端起自己的酒碗与李盛一碰,说道,“一言为定!”
两人再次满饮一碗,又一次相视大笑……
最终这场宴席在掌灯时分结束,李盛也和余一丁各自喝了二十斤酒,直到众人离开大帐时,余一丁仍旧是目光清澈脚步沉稳,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余先生必定也是一位酒量极大之人。
李盛的心头则是更加如同猫抓一般,他生平饮酒从未遇见对手,自斟自饮哪有棋逢对手喝起来那么痛快,所以他陪着众人一路来到大营辕门处,在临别之际,除了祝沈辰基、铁振堂和余一丁几人明日出发一路平安以外,再次表示了余一丁若是返回大梁时,一定要在他的坤阳城落脚,余一丁笑着应承下来便与李盛和赵衡道别,飞龙营已经在大营驻扎,赵衡自然也是留在大营之中。
回到郡王府后,沈辰基和铁振堂又叫着余一丁在花厅内聊了一阵天,明日一早郡王府的车队便要启程前往偃师,他们两人想问问余一丁下一步的打算。
“听说余兄弟就是我大晋偃师人氏,不知家住何处?是否需要哥哥派人护送兄弟返家?”铁振堂开口问道。
对于第一个问题余一丁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已经打听清楚偃师以南二十里有一座小城,名为玉泉镇,他就暂且以此城作为自己的家乡吧。
“让铁指挥费心了,我老家就在玉泉镇,不过这次我不会返乡,而是要前往望桑镇拜会老友,顺便还要去一趟余桐。”
所谓拜会老友就是余一丁想要解决疾风阁的事,终究结下了仇怨,早一点解决也早一些安心。
而去余桐镇就真的是去拜访清风道人,虽然余一丁现在前往无边海以东的日照国的念头淡了很多,但是他要周游这个世界,这些地方总是要去的,正好余桐和望桑是一个方向,那就顺便去一下吧。
“哦,原来余兄弟的家乡离京都不算远,不过想要前往望桑和余桐,这两座小镇可都在东南沿海,兄弟也知道夷人的真田部族将要从东南沿海攻击我大晋,也许那边已经开战,只是消息还未传回偃师,余兄弟此时前往那边可要多加小心啊。”
“多谢铁指挥提醒,有了这次内子被劫的教训,我定会多加注意。”余一丁拱手谢道。
“既然兄弟要往东南沿海,明日我们出城后不就便要分道扬镳,兄弟得在城东五里处的清河渡口乘船向南,直至与黄河交汇处,继而渡过黄河,然后再继续向南而行,我们就此别过,余兄弟莫要忘记哥哥所说的,如果有朝一日前往偃师,一定去禁卫军校场找我。”
“好,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