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余一丁将药碗放到一边便去给二女褪下鞋袜。
老大夫则在一旁从怀中取出一个灰白色的小布包搁在桌子上,等他摊开来余一丁才瞧见里面包裹着一小把银针。
两个妮子都没有裹脚的习惯,只穿着鞋袜,余一丁脱起来并不麻烦,不一会儿两双晶莹白嫩的小脚丫便显露在他的眼前。
弄完这一切后余一丁又问道,“老先生,她们的鞋袜已经褪下,还有什么吩咐?”
老大夫却是微微侧着脸,眼光朝向屋顶,看都不看二女一眼,作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口中答道,“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了,还请余大人在一旁等候,待老朽给二位夫人行针解除口噤后,大人便可将汤药给她们喂服了。”
余一丁默默地起身站立一旁,此时天色已暗,屋内的小桌上点着蜡烛,老大夫取出一枚银针将针头在蜡烛的火苗上烧烤了片刻,又用手中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了几下,这才瞄了一眼钟离雪的脚丫,看准了位置便侧过头去,用手指在她的脚底取穴,随后便捻着银针轻轻地刺了进去。
随后老大夫又用同样的方法在钟离雪的面部和脖颈处刺进三四枚银针。
当最后一枚银针刺入她的人中穴后,余一丁就看见钟离雪的樱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露出了里面两排整齐闪亮的小白牙,可是她齿间的缝隙还张开得不够大,根本不足以将汤药喂进口中。
“大人可以捏住夫人的颌骨,她的嘴就能再张开一些,到时候便可喂药了。”就在余一丁一只手端着药碗耐心地等待钟离雪的嘴巴再张大一些时,老大夫又开口说道。
余一丁听了老大夫的话后连忙用另一只手捏住钟离雪的两腮,她的樱唇便再次张大了一些,齿间的缝隙也随之翕开得更大,趁着这个工夫余一丁赶紧将碗中的汤药一点点喂进钟离雪的口中,不过只喂到一半她的口中便几乎盛满了药液,余一丁连忙放下药碗,用手指在她的咽喉处一点,只听“咕噜”一声,钟离雪口中的汤药便被她咽进了喉头。
依葫芦画瓢,余一丁又将剩下的半碗汤药全都一滴不剩地灌进了钟离雪的腹内。
其实在服药过程中余一丁也有疑惑,如果一开始自己就捏住钟离雪的腮部不就可以让她张嘴了吗?为什么老大夫还要先给她扎针呢?
给钟离雪服下汤药后余一丁便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老大夫并未答话,只是指了指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柳翠,那意思却很明显,余一丁可以拿另一碗汤药试一下嘛。
不试不知道,这一次无论余一丁怎么捏柳翠的脸颊,她的小嘴就是不张开,顶多就是嘴唇被余一丁捏得都撅了起来,可是她的牙关却仍旧紧紧地咬合,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灌进药汁的。
看着余一丁在那里捣鼓了好一阵,老大夫微笑道,“余大人,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昏迷之人是不会自己开口的,这叫作‘口噤’,除非用药物或者针灸才能解除,不过针灸的效果更好,还是让老朽来给夫人行针吧。”
余一丁满脸服气地站起身让在一旁,有些事情凭想当然肯定是不行的,原先他满以为昏迷之人想要喂药只需捏住对方的颌骨就可以把下巴放下来,这一试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便老老实实地等着老大夫给柳翠行针。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两个妮子全都服下了汤药,末了余一丁用床上的毯子给她们把下半身遮盖一下,主要是遮住那四只小脚丫,余一丁发现自己喂完药以后老大夫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明显有些尴尬。
弄完这一切余一丁才转身对老大夫说道,“敢问老先生,她们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醒来?”
“嗯,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了。”老大夫捻着胡须缓缓答道,脸上却带着满足的惬意。
老者今年六十有三,眼看着已经是身子骨大半截入土的岁数了,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使用那张药方,没想到这时候老天爷会把余一丁送到他的面前,此人不仅身怀熊胆熊白,而且恰巧身边还有两位昏迷不醒的夫人,看来老大夫救治她们也是命中注定,如此一来,两位夫人得以获救,老大夫行医一生终究了无遗憾,这还真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这边老大夫正背着一只手美美地捻着胡须心中暗自欣慰,那边余一丁听了他的话也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再等半个时辰两个妮子便会苏醒,直到现在负责防守小镇的官军也没有夷人来袭的报告,只要二女醒转过来,余一丁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时间就在余一丁的耐心等待中缓慢流逝……
余一丁和老大夫各自坐在一张凳子上,蔡祖明两人依旧没有进屋,只要不让他们看老大夫用怎样的法子让昏迷的二女服药,他们二人也就没有了进屋的兴趣,此刻蔡祖明就在隔壁休息,而肖医官已经被人叫去照看那些官军的伤员了。
老大夫在一旁昏昏欲睡,这几个时辰对于一名花甲老人来说确实辛苦,余一丁没有打搅老头休息,他的目光一直在二女的脸庞上扫来扫去,眼神中除了说不尽的温柔以外,还带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急。
不知道是老大夫的预言准确,还是血熊胆和熊脂的品质足够好,又或者是那张药方确实真的很厉害,反正刚刚过了半个时辰,不久之前还能听见房子外面响过更夫巡夜时敲响的二更梆子声。
余一丁几乎一直在观察钟离雪,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这个妮子身上,毕竟她前段时间才被疾风阁的迷药所害,老大夫也说她的情况比较严重,因此余一丁满含焦虑的目光便更多地停留在钟离雪的小脸上。
正在此时,忽然柳翠的床上传来一道低低的呻吟声,余一丁浑身一震,紧接着猛然转过头,正好看见柳翠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
余一丁就像一根被压紧后猛然松开的弹簧一般,噌地一下就蹦了起来,猛地扑到柳翠的身边,抓起她的一只小手,紧盯着柳翠的双眼,目光中带着七分关切三分紧张,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大哥,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来救我们了?……”柳翠低声问道,只见她眉头微皱,双眼半睁,眼神有些涣散还带着几分迷离,就像是被人惊醒后仍在懵懂之中一般,看起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并未完全清醒。
“小翠,太好了!你可算醒过来了。”余一丁直到听见柳翠的声音才兴奋地说道。
“唔……”柳翠似乎终于是确认出自己并非在梦境中,于是对着余一丁甜甜一笑,随即却又缓缓合上眼睡了过去。
余一丁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心中大惊,赶紧回头看老大夫。
这时老大夫已经睁开眼,刚才二人的说话声就惊醒了他,正好看见余一丁带着满眼的疑问回头看他,于是便道,“无妨,余大人不用担心,夫人这是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再休息一阵就好了。”
余一丁听老头这样一说,又看着再次安详沉睡的柳翠,见她脸上并无半点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柳翠这边总算是没事了,可是余一丁立刻又想起另一张床上的钟离雪,到现在她却仍旧没有一点点动静,这让余一丁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毕竟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就两次受到迷药的伤害,何况最先老大夫也说过就算她醒过来也有失智的可能,哪怕用的是高品质的血熊胆和熊脂,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如果出现那个“万一”才是余一丁心中最为担心的状况。
余一丁的脑中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玉屏山与钟离宇分别时他对自己的嘱托,其实余一丁心中也很清楚,自那一刻起,钟离郡王就算是将他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余一丁了,万一钟离雪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如果余一丁找不到救治她的办法,干脆也就别想着再回柳河村了,关键是到了那时他又该怎样对钟离杰父子交待呢?
此刻余一丁的心头已经在暗自祈祷,这个妮子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钟离雪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余一丁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感觉却是一片冰凉,他不知这种情况是好是坏,连忙对老大夫问道,“老先生,雪儿的额头冰凉,这正常吗?”
老大夫闻言起身看了看钟离雪,又再次给她把了一下脉象,闭目沉吟片刻后才对余一丁说道,“余大人,夫人的脉象沉实,但却无力,应为阳气衰微所致,结合大人曾说不久之前她曾有过一次被人用迷药所害的经历,有此脉象亦属正常,只能说明身子还未痊愈,不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还请大人再耐心等候片刻。”
听见老大夫这样说余一丁总算心中稍安,但是钟离雪一直不能醒来难免令他有些焦虑,于是治疗气流便通过贴着钟离雪额头的手背再次输进她的体内。
对钟离雪余一丁可不会爱惜自己的异能,这一次他的治疗气流就像是一条滔滔不绝的大河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进钟离雪的体内。
早在青川岭矿场的时候余一丁就用异能帮着二女检查梳理过体内的情况,至少当时他就已经明白自己的治疗气流对这一类昏迷没有任何效果,现在守在钟离雪身边只能无助的等待她醒来,虽然明知道这样做没有效果,但是余一丁仍旧会下意识地使出异能。
不过这一次余一丁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在钟离雪的体内似乎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气流,正顺着她的奇经八脉十二经络缓缓流动。
当余一丁的治疗气流遇上它时,只觉得那股气流带着一阵冰凉之意,自顾自地顺着钟离雪的经络缓缓前行,余一丁不禁大吃一惊,根本来不及开口询问老大夫,赶紧细细察觉了一下,却又发现那道气流并没有破坏钟离雪的身体,反而更像是在不停地修复所过之处她身体上的某些瑕疵,因为余一丁感受不到钟离雪的身体上有创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一丁也说不清楚,那就是一种感觉,他只觉得这股气流并无恶意,就在钟离雪的体内缓缓流动,这种感觉非常玄妙,实在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只要知道这股气流对钟离雪无害余一丁便放下心来,他并没有将这种感觉告诉老大夫,主要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感受,也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够察觉到这股气流。
到现在为止老者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是将他看作朝廷的钦差,蔡祖明压根就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是一名修行者,虽然余一丁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哪怕在峡关之时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丹田真气,算是踏入了修行之门,但是作为一名碰巧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余一丁只觉自己比普通人多了一些奇遇罢了,更多的时候他的主要依靠还是异能,这可不是靠修行得来的,可是无论是沈辰基还是王道人都认定了他修行者的身份,余一丁的陪同者,蔡祖明肯定不会到处乱说。
“只要雪儿没有危险,那就随它去吧。”余一丁如此想到,心头也随之释然,继续耐着性子等待下去……
又过了好一阵,就在余一丁察觉到那股气流已经顺着钟离雪的经络来到她的头部时,忽然间这个妮子蹙着眉头发出了“嘤咛”一声。
余一丁本来还在闭眼仔细体会着那气流给钟离雪带来的好处,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动静,无异于久旱之后听见的第一声惊雷,霎时间就把余一丁震得双目圆睁,直直地瞪着钟离雪的脸庞。
只见钟离雪皱着眉哼了一声,紧接着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随即那双大眼睛慢慢翕开了一条缝隙。
“雪儿!”余一丁激动的将贴在钟离雪额头的手背一下子翻转,轻轻捧着她的脸颊,俯下身仔细瞧着那双美目。
钟离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终于再次显露在余一丁的眼前,可是她的目光茫然而无神,就那么傻傻地盯着余一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老先生,这是?……”等了片刻余一丁实在忍不住了,连忙回头看老大夫。
老者本在休息,钟离雪发出第一声他就已经睁眼,此时正站在余一丁身后关切地查看钟离雪的情况。
虽然老大夫对那个古方深信不疑,但是毕竟没有临床使用过,而且钟离雪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确实不算正常,人虽然醒过来了,但看着真像是失智了一般。
老大夫连忙伸出手捏住钟离雪的手腕给她把脉,余一丁则是紧张无助地死死盯住老者的面庞,生怕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余大哥,雪儿口渴了。”
短短几个字,就像是施加定身法术的咒语一般,只把余一丁和老大夫都唬得定在当场。
不过还是老大夫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收回了把脉的手。
钟离雪的声音很低,但这几个字听在余一丁的耳中不啻于天籁之音,而此刻他只剩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娇弱小美人,完全没有了任何动作。
“余大哥,是你吗?雪儿好渴。”
也许是等了片刻都不见余一丁有任何动作,钟离雪再次出声,她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脑子也不太清醒,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呢,便努力瞪大眼睛望着余一丁。
老大夫在一旁轻轻推了推余一丁,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找水,老大夫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水罐,余一丁手忙脚乱地走过去倒了一碗水,赶紧回到床边将钟离雪扶起来靠坐在他怀中,小心地给她喂了小半碗水,这个妮子才像是稍微缓过了一点劲。
“余大哥,雪儿好困……”
喝了水之后钟离雪便又一头歪在余一丁的怀中闭上了眼睛,这次不用老大夫提醒余一丁也明白她仍需要休息。
等到帮着这个妮子再次睡下后,余一丁转过头正好看见老大夫在一旁含笑抚须频频点头。
余一丁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金叶子,数也没数,郑重地放在桌子上,与那装银针的布包挨在一起,这些金叶子至少也有一二十片,足有七八两之多,要知道这可是金子,并非银子啊。
余一丁见老大夫面现不悦之色,连忙拱手说道,“多谢老先生不吝出手,此等救命大恩本官确实无以为报,这些银钱权作老先生的辛苦费,还望老先生莫要嫌少而不收啊。”
老大夫闻言正色道,“老朽乃是行医之人,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适才煎药之时,老朽还听肖老弟说栖凤镇之所以未遭到夷人侵袭全都蒙大人所赐,那么大人岂不是我栖凤镇所有百姓的救命恩人?如此说来老朽怎敢收下这些钱财呢?”
余一丁无言以对,要说这方面他确实不太擅长,说两句客气话好办,但是要说的让老者心甘情愿地收下他的谢礼,这一点他却不知该如何游说,除非愣愣地拿出钦差的名头去压老头,但是余一丁又做不出这种事来。
正在他左思右想都没个好主意的时候,老大夫已经起身将那个装银针的布包收了起来,一旁的金叶子却没动。
“还请余大人不要再提银两之事了,今日能够救治两位夫人,老朽此生最大的一个愿望已经满足,这张古方终于在老朽的手中有了用武之地,在老朽看来,此事足以抵过万两黄金,多谢余大人给了老朽这个机会啊。”
“这个……”
望着居然在对自己行礼道谢的老大夫,余一丁讷讷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