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和蔡祖明各自换上一套深色的夜行服,悄悄地离开了帐篷。
本来余一丁还想去官军首领的帐篷打声招呼,让官军的巡逻队不要理会他们两个夜行人,但是蔡祖明立刻阻止了他的想法,万一夜间还有其他的贼人前来,官军对他们二人又不熟悉,如果发现了那是管还是不管呢?再说了以二人的身手,蔡祖明认为问题不会很大。
余一丁郁闷,作为平洛护卫营将领,他相信蔡祖明的功夫应该没有问题,而且他敢这样提议就证明有那个自信,可是余一丁的异能又不是隐蔽和潜行,这方面他的倚仗只有隐身符和御风符,但是眼看着隐身符越来越少,他不想再轻易使用,要是与对方硬碰硬他倒也不担心,无形罡气至少能保证打不过时绝对可以跑得掉,只不过现在需要的是隐秘地寻找到额田幸人的踪迹,说实话余一丁的心头还是有些没底。
不过他也觉得蔡祖明说的有道理,现在正是敏感时期,过几天夷人便要暴动了,谁知道他们中那些善于夜间活动的乱波会不会在这个时候潜入工坊干点坏事呢,这里不是矿场,旁边的仓库中还存放有大量没来得及送走的军械,运输军械的马队三天才会从平洛城往返一次,将这些军械送往郡城,再由平洛城中的运输队伍将各镇汇集的军械转运到大晋各地,而每个镇上的军械仓库必须要随时保证安全,防止有人偷取或者破坏,这也是在夜间官军都没有停止巡逻的最主要原因。
算了,这个夷人向导好不容易露出点马脚,那么为了找到二女就算冒点险也是值得的,万一她们就被关押在此地呢?
余一丁心中有了计较,也就不再磨蹭,现在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如果在他们探查的过程中遇见了什么意外,碰见官军的巡逻队还好说,大不了回避跑掉就好,假如夷人有所察觉,余一丁已经做好了灭口的准备,为了找到二女他肯定干得出来,反正他现在的宗旨就是决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是工坊内仍有一些工匠在那里干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余一丁望着灯火通明的工坊那边,心中也只有暗自感叹,这就是俘虏的宿命啊。
因为晋皇的雄图大业,这些夷人工匠必须每天抽出一部分人干到将近丑时才能休息,基本上是响了四更的梆子声才会收工,至于怎样安排人手则由坂本秀行来决定,反正都是夷人们轮流来干,然后第二天卯时继续开工,这部分加班的夷人当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左右,非常辛苦,不过还好是轮换制,大概每个夷人隔上四五天才会轮到一次。
这还是晋皇修改了竭泽而渔的做法后才有的待遇,以前是要所有的夷人全都要干到子时,第二天卯时再开工,所有人一天只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而且还吃不饱穿不暖,所以才会有饥饿、反抗以至同看守的官军以死相拼,但是夷人们却没有其他的办法,谁让他们是俘虏呢,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日内瓦公约那样的战俘条约的限制,抓回来的俘虏就是拿来做奴隶的。
只不过这样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晋皇发现对夷人的压榨实在太过头,所谓“过犹不及”,不仅增加了夷人的发病死亡率,降低了劳动效率,而且经常会有夷人拼命反抗,不仅俘虏们有死伤,就连看守的官军同样有死伤。
为了让这些奴隶可以更加驯服和长久地为大晋干苦力,大晋朝廷才想出了这么个轮流上夜班的法子,不上夜班的夷人在戌时就可以歇息,等到第二天卯时再上工,这样既保证了大晋扩张土地所需军械的制造速度,又极大地缓解了夷人俘虏与大晋官军之间的尖锐矛盾,可谓一举两得。
除了叮叮铛铛的打铁声和炉膛中红彤彤的焰火以外,工坊四周不时可以看见打着火把巡逻的官军小队,再就是官军驻地和夷人的木屋以及不远处苍岭镇上还有一些灯火光亮,剩下的地方全都是漆黑一片。
余一丁二人悄悄来到夷人的木屋一带,隐藏在一片草丛中仔细观察。
晚饭过后劳累一天的夷人几乎都在自己的木屋内歇息,偶尔有官军的巡逻队从围住这片木屋的篱笆外经过。
二人先前已经商量好,先去坂本秀行的小木屋探查一番,看看那里是否有地道的入口,如果没有再想其他的办法。
随着一队官军的远去,四周恢复了黑暗和平静。
蔡祖明率先冲出草丛来到篱笆旁边,猛提了一口气便从六七尺高的篱笆上飞身越过,随后便在黑暗处蹲下来,一面等待余一丁,一面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余一丁却相当郁闷,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江寒渊时的情形,看起来自己免不了又要被蔡祖明嘲笑一番了。
没办法,还是抓紧时间要紧,余一丁叹了口气跟着蔡祖明冲出草丛,就算有无形罡气护身,而且他的弹跳力也比以前强了不少,可是要让他像蔡祖明那样飞身越过六七尺的篱笆,在没有学过轻功,也没修行到御气的程度时是根本做不到的。
接下来蔡祖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余一丁跳起来双手攀住篱笆的上沿,随后侧身搭上一只脚,随着篱笆的晃动,他的手腿腰一起使劲便翻了过去,虽然看起来这套动作一气呵成,落地时也算轻盈,可是这与蔡祖明心目中的修行者实在相去甚远。
再说了,余先生那身刀枪不入的本事蔡祖明也是见识过的,他很清楚那肯定是修行者才有的本事,绝不是气功一类的功夫,但是眼前这景象又是怎么一回事?
余一丁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傻楞在原地合不拢嘴的蔡祖明,压低声音说道,“蔡将军,别耽误时间啊。”
蔡祖明这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连忙用极低的声音答道,“对对对!趁着他们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说完他就猫着腰往夷人头目居住的小木屋摸了过去,不敢再看余一丁一眼。
余一丁急忙跟了过去,边走边说道,“我没练过轻功。”
走在前面的蔡祖明肩膀轻轻一抖,心道我当然知道你没练过轻功,修行者和练家子完全就是两回事,哪有修行的人还需要专门去练轻功的?
但他也没有接话,只是背对着余一丁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出声。
余一丁明白刚才那一下蔡祖明可能没忍住笑意,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他的难堪才没有回头,但是这时二人已经离夷人居住的那些大木屋很近了,确实不能再发出任何声响,他也不好再解释什么,二人就这样沉默着潜行到木屋旁边。
现在余一丁不能使用神念离体,也就不知道额田幸人和坂本秀行会在什么时候回到木屋,所以二人必须赶在他们还没返回木屋前的这段时间抓紧探查,至少要弄清楚木屋内有无地道的入口,同时还要防备他们会突然回来。
还好坂本秀行的小木屋距离他们不远,就修建在靠近篱笆的地方,周围的大木屋距离它最近的也有两丈多远,二人早就看出小木屋里黑灯瞎火,等摸到屋子旁边后蔡祖明还小心地将耳朵贴在木板墙上听了一阵,再次确定了屋里没人才对余一丁点了点头。
按照事前商量的计划,余一丁进屋查看,蔡祖明守在门外警戒,他点头的目的就是示意余一丁可以进屋了。
这只是一幢长宽不到两丈的小屋,也像所有夷人的住房一样地板距离地面有大约半尺的高度,余一丁在房子的木地板上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木屋内并无地道后就赶紧退出了房间。
此处没有任何收获,二人小心地来到小木屋和篱笆之间的一堆草丛中隐藏,巡逻队很快就要回来了,只有等官军离开后再做打算。
果然,两个人才刚刚趴好便看见官军巡逻小队的火把光亮往这边移动过来。
火把的光亮渐渐靠近二人,他们连忙又将身子伏得更低,隔着篱笆的茂盛草丛很好地掩藏了两人的身影。
随着几名军士说说笑笑地渐行渐远,余一丁的心头再次彷徨起来。
夷人头目居住的木屋里没有地道,哪怕他现在找个地方使用神念离体,如果那两名夷人还在地道或者地下室里呆着他也感应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办他的脑子里也没有一点头绪,难道只能守在这座小木屋旁边守株待兔不成?
蔡祖明趴在一旁也陷入沉思,他跟着余一丁出来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帮着寻找二女的下落那么简单,除此之外还身负沈辰基交给他的任务。
在蔡祖明看来,额田幸人和坂本秀行的突然失踪很有可能与夷人的暴动计划有关,余一丁假扮朝廷派来巡视矿区的官员必定出乎真田慎介的预料,在摸不清晋皇的真实意图之前,他派出额田幸人与几人同行,除了有监视的作用以外,很有可能还会通知各个矿场和工坊的夷人劳工头目,让他们做好应变的准备,如果今夜能够探查到这二人去了哪里,说不定就可以洞悉夷人整个暴动计划的安排,甚至还可以提前进行破坏。
现在蔡祖明和余一丁面临同样的问题,小木屋里没有任何发现,这两名夷人头目的行踪就成了一道谜题。
“余先生,接下来怎么办?”蔡祖明低声询问。
“我觉得只有看住这座小木屋。”余一丁想了想答道。
“只有这个笨办法吗?”蔡祖明想过这个方法,但是他觉得这样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没有一点主动性。
“我觉得那个夷人向导就算偷偷溜出去也不会呆很长时间,要不然万一有事找不见他就不好对我们解释了,现在我们就守在小木屋边上,还可以看看他们从哪里回来再做打算,我就这个办法,要不你再想个好办法?”
蔡祖明无语,他要有办法就直接提出来了,就是觉得守株待兔不好,但是又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法子才开口询问余一丁。
沉默片刻,蔡祖明点点头赞同了余一丁的提议,但紧接着又说道,“就按余先生的法子办吧,不过我们得换个地方,这里视野不开阔,又靠近篱笆,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官军的巡逻队发现。”
余一丁连忙表示赞同,在这里守着只能知道两人是否回到小木屋,但是他们回来时行走的方向根本看不见,也就不能判断两名夷人到底去了哪里。
夷人居住的木屋全部被篱笆包围,只在通向工坊的道路上留出一个缺口,那里夜间并没有人看守,只不过夷人出工收工都要从缺口处经过,于是两人赶紧悄悄来到篱笆缺口处,那里三四丈外有一棵大树,他们就在树下的草丛中隐藏起来,这里的地势稍高,可以看见很大一部分木屋,当然也包括那座小木屋,这样就算额田幸人他们从外面回来余一丁二人也可以看见他们来的方向。
现在就只剩下耐心等待了……
……
废弃的矿洞中。
额田幸人看看蜷缩在墙角的两名女子,疑惑地问道,“坂本君,她们是……?”
坂本秀行说道,“额田君,傍晚时木村几人在附近的铺面发现了她们,这一带做生意的大晋人中极少有女人,除非是妓女,但就算是妓女也不会有年轻貌美的,开始木村几人只是被她们的美色吸引,有两个家伙就上前搭话,不知道是言语不通还是因为其他,没说两句这两个女人便出手伤了一人,还好当时没有大晋的官军在场,木村的本事也还不错,几个人赶紧一起出手才将她们擒获。”
额田幸人皱着眉头说道,“混蛋!过几天就要起事了,你们怎么还要弄出这些事情?要是惊动了大晋的官军不是坏了殿下的大事?!”
坂本秀行忙道,“额田君,请息怒!他们也是以为来这里的女人都是做那种生意的……”
额田幸人打断他道,“就忍不了这几天?等暴动成功后想要大晋的女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那时候还不用花钱,有这闲钱不如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准备暴动!”
坂本秀行耐心解释,“额田君,请听我说,她们身上的功夫不错,三五招内就让深井那个小子重伤倒地不起,况且这个时候她们居然出现在这里,不值得怀疑吗?”
额田幸人一愣,看着被蒙住眼睛的两名女子沉思起来。
坂本秀行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自己的话语起了效果,接着又道,“额田君,抓到她们后木村就带人进行了讯问,这两个女人倒是嘴硬,木村用了点手段也是什么都不说。”
额田幸人沉思片刻后才问道,“坂本君怀疑她们是大晋人派来的探子?”
坂本秀行连忙道,“我只是怀疑,但不敢确定她们的身份。”
“哼!坂本君竟然还怀疑她们的身份?会有这种愚蠢的探子吗?两个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工坊旁边大打出手?你们未免将大晋人想得太不堪了吧?”
“这个……”
“我看就是木村几个小子见色起意,找了个理由把人绑来吧,一群混蛋!”
“可是……”坂本秀行嗫喏道,“现在人都抓来了,额田君你看……”
“坂本君,身为武士,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考虑到真田殿下的大事。”
“是!额田君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额田幸人连忙摆手道,“别急,让我想想。”
坂本秀行疑惑,他的想法是既然额田幸人已经这样说了,趁着还没有影响到暴动的计划,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个女人解决掉便好,可是额田幸人怎么会阻止呢?
坂本秀行还在疑惑,额田幸人又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前日丸山大人的手下在坤阳城也抓获两个女人,后来经过审讯得知她们是大梁的一位郡王的女儿,昨日真田殿下已经派人将她们送往矿区秘密看押,既然这两个女人也有一身功夫,很可能是大晋某个江湖势力的人,这样吧,先留她们一命,到时候跟那两个女人一起关押,如果暴动的事成之后殿下也许拿她们还有用处。”
坂本秀行闻言一愣,前日丸山隆二的手下就抓了两个女人?怎么突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女人?不过这些事都是绝密,否则额田幸人也不会只说给他听,看来木村他们几个家伙给额田幸人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啊,也难怪他生气,控制不住内心欲望的人肯定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武士,特别是色欲。
坂本秀行正想再说些什么,只听额田幸人道,“好了,这件事就拜托坂本君处理吧,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现在我也要回你的小屋了,万一那个大晋的巡察官员有事找不到我就不好办了,现在所有行事都要小心一些。”
坂本秀行明白他的意思,接着又命令木村几人看守好两个女人,过几天要将她们送走,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木村嬉皮笑脸地问他在送走这两个女人之前能不能先让大家乐呵乐呵的时候,坂本秀行听见额田幸人冷哼一声,并且厌恶地转过头去准备离开,立刻狠狠训斥了几人两句便跟着额田幸人返回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