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观睡到辰时尾巴才醒来，火堆已经熄灭，修士姑娘不见了踪影。
他打着哈欠在林间漫步，看见柳蝉心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湖边回来。后者狐疑眯眼看他，他解释：“我刚醒，打算去洗把脸喝口水，我什么都没看见。”
柳蝉心讥讽道：“富家公子看过的多了去了吧，没什么好遗憾的。”
易观耸耸肩没对此作反驳，想想也的确是这样，后世的生活环境放现在就是养尊处优，自己比起她除了穿越者的优势，和咸鱼没差。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魔尊也得过日子嘛。
他问道：“柳姑娘，能教我打猎吗？”
“你真想学？”柳蝉心显得很惊异。
“不止打猎，我还想你教我点功法什么的，不过那肯定是宗门一脉私传，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真不知道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筑基境，哪来胆子闯魔王的山洞。”
柳蝉心摇了摇头，说道，“打猎这事技巧不多，靠的是耐性与熟稔，但这些都只对凡夫俗子有用，像我，一个下四境修士都能随手猎杀一头野鹿。虽说印决功法都不能教你，但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修行要领。”
易观静待下文。
柳蝉心说道：“坐下。”
她盘腿坐在易观对面，阐述道：“修行一事，不管是下四境也好，上四境也罢，都是用不同方法在养体内的一股气。这股气纳时，就如同猎人养鹰，要养熟养大，也如同郎中调病，要除杂留真。武者的剑意拳威，修士的万般术法，都在这股气吐时生成。修士武者的战力，先看一口气之长，再才看境界之数。”
易观领会，再询问道：“我是筑基境，该怎么养气？”
柳蝉心反问：“过去没有高人先生指点过你一二么？”
高人是有，还挺多的……
但自己是他们老板啊，老板已经够不称职了，难道还要问下属们这份文件都写了啥，这个字咋念？那这老板还当不当了。自己本体离开万魔山，其中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偶尔管一下还行，天天待着大概率会让他们严重失望的。千年的渊源也会在一次次失望中消磨殆尽，他很清楚。
易观回过神，说道：“并没有，也可能时间太久，我都忘记了。”
“在第四境开丹境前，你要是没有得到宗门的青睐，就老老实实一边沉下心重复无数次吐纳，然后强身健体吧。怎么打底子是你自己的事，关键不在底子花样，而在于结实程度。”
“明白了。”
“看着。”柳蝉心说完，长长纳气，接着长长吐气，手掌间乍然绽放开一朵桃花。
花瓣飘旋，如片片刀刃，斩下许多树枝。
她数着落地树枝，满意道：“经过山洞中的生死大难，我的气机好像又提了一些，过去我是斩不下二十条树枝的。大破灭中有大生机，这是人族从天地纪就流传的箴言。”
但易观并没有看，他已经闭上眼睛，开始沉下心思进行吐纳。
柳蝉心想这家伙还算个合格修士，就坐在一旁替他做回护道之人。
昨天晚上朦胧睡去时，听到远山有狼嚎声，虽说有火堆驱赶野兽，但极南的荒无人烟地方，不由她不往魑魅魍魉上提防。小妖小魔物她对付得了，但身边这个筑基境小修士显然不行。
中午，易观缓缓睁眼。
他全身心投入到自己体内，尝试了很多次牵引，都没有成功提起体内的微茫气机，恐怕自己这个筑基境都是纸糊的，或者筑基境就是这么弱。但吐纳还是很有价值的，他此时感到心神平和，闭眼没有带来困倦感反而精神抖擞，而且身体都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没有任何提升，但在没有功法辅助下，单纯吐纳能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修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柳蝉心招手：“该赶路了。”
两人继续行程，一天后在路上，柳蝉心给他讲起桃花山上的趣事。有一次她和师姐偷偷下山赶庙会，有个捏糖人的手艺很好，她们给同门带了许多串糖人，成功封住了他们的嘴，没被师父知道她们偷偷下山的事。但她们当晚就觉得这样不好，然后一边给师父捶背一边求师父原谅，结果师父说，下次记得给他带一串。
“你师父这么好说话？”易观问。
“我还没说完呢。”
柳蝉心讲完最后一句，“然后我和师姐就被罚扫桃林，扫到一片落花看不见为止。”
还有一次桃花山弟子们切磋比试，有个弟子偷奸耍滑身上带了几片西瓜皮，往地上偷偷一丢，对手不注意就滑得步伐不稳，被他赢下比试。结果下台时兴奋不已忘了收回西瓜皮，桃花真人罚那弟子三个月内只准吃西瓜，不能沾半点荤腥菜粮。后一年夏天，他只要看见谁在吃西瓜就要吐，但大家还就喜欢当着他面吃西瓜。
易观笑道：“山上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柳蝉心摆手道：“好几年挑不出几件事能讲的，每天除了一日三餐睡觉外就是修行练功，最疯的甚至把睡觉也当成养气时间。还是山下的事情千奇百怪，我随便想想就能挑出十几件来讲。”
她刚来兴致，突然听见林间传出声音，细听，是人的呜咽声。
快步过去发现是一个布衣老妇人，她瘫倒在地，竹篮落在一旁，面容显得十分痛苦。
老妇抬眼瞧见两人，苦色道：“我这脚啊，不成了。”
柳蝉心蹲下关切问道：“老人家，您脚怎么了？”
“平时采些野果草药都没事，今日不知怎么的，踩空了一脚就疼得走不动道。”
老妇疼得脸上皱纹都缩成一团，“我那老头子靠打猎为生，本想采些药备用，结果碰着这事，还好遇见二位了，哎唷！”
易观蹲下检查，老妇右脚的脚踝部位，干枯皮肤上出现了淤斑，还有红肿。
“您脚扭了。”他简单说。
“老喽，不中用了。”老妇自艾道。
柳蝉心本准备捏个印决，试试能不能帮老妇缓解疼痛。但老妇拒绝了，她不是信不过两人，而是在深山老林里居住，她的丈夫与野兽缠斗常有受伤，小小扭伤只需她自己用草药煎熬，躺几天就能好转了。
柳蝉心索性背起老妇，问清楚住所，是半里外山脚的一间木屋。
老妇伏在修士姑娘背上，苦笑道：“多谢，多谢女侠。”
“您不用谢我，我爹也与您老伴一样是个猎人，小时候我也常常受伤，父亲都是这样背着我回家。”柳蝉心说道。
老妇说道：“女侠，你爹一定是个大好人，否则养不出女侠你这样心地善良，又生得好看的女儿。”
柳蝉心背着她，踏步往前走，不及百步，气息变得略微急促起来。
易观说道：“换我来背吧。”
他不给柳蝉心说话的时间，走上前对老妇微笑道：“她一个抽条姑娘，要是气力不支把您不慎摔到地上去了，那我们岂不成了恶人？您先下来，我来背您。”
老妇点点头，从柳蝉心背上下来，双脚落地。
她刚刚站定，右脚猛地抬起，后知后觉般痛呼道：“嘶，这不中用的脚，痛杀我也！”
哦？
易观眼帘细起，不动声色。
柳蝉心表露不解，眼神责怪易观。她背得好好的，老妇人是有些重，但她堂堂桃花山弟子，还能背不动不成？你不过一介筑基境入门汉，这时候逞什么侠义，害人家脚又痛了起来。
易观将老妇搀扶起，低身让她伏在自己背上。
背着老妇人，他很快就气喘吁吁起来，还好经过上午的吐纳他现在精神极佳，能够支撑他背完剩下路程。
“您无须担心，我身体好着呢。”
易观对老妇笑道，“顺带提一句，您现在可以闭上眼睛歇息一会，心中不去理会脚疼，脚就不会那么疼了。”
“少侠真是心思细腻。”老妇人果然闭上眼睛。
山风轻拂。
他从储物袋中轻轻勾出测量器，握在手窝里，往身后照了一下。
脑海中涌现数字。
等级：5
易观收回测量器，目光微寒。
“你没事吧？”柳蝉心看他背得吃力，问道。
易观笑道：“伸手过来，我刚刚随手摘了颗野果，给你尝尝。”
柳蝉心一脸古怪。
他见柳蝉心无法会意，干脆直接把她手拽住，修士姑娘的手不算细嫩，有不少老茧。柳蝉心怒目相视，但忽地感受到易观在用手指在她手心上一横一撇划动，是在写字。
一个字。
妖。
柳蝉心惊疑不定，而易观点了点头，笑问道：“野果味道如何？”
柳蝉心见老妇还闭着眼睛，便回应道：“很好吃，就是有点苦。”
走了约莫半里路，易观轻轻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问道：“应该快要到了，您醒醒。我是看到了一座山，但却没有看见山脚有什么木屋，您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老妇人倏然睁眼，目光灿然有光。
她从易观身上双脚落地，右脚站得结结实实，哪有半点扭伤的样子？
“多谢两位好心人。”
老妇一改凄楚之态，露出狰狞的笑容，脸上皱纹随之消散：“心肠这么好，还如此年轻，味道一定十分鲜嫩。”
转瞬间，人面变化。
鼻端凸起，双目收缩，耳朵变得尖尖立起，脸上还长出了毛发。
成了狼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