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山洞外响起急促脚步。
噔噔噔……一个人影扑倒进山洞,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侠士衫。
桃花山的修士,柳婵心。她与同伴们从投机商手中买了张藏宝图,按图索骥,却钻进了魔物横行的古老山脉中。
她贴着冰冷石壁滑坐下去,双目一阵失神。
结伴时的兴致满满,沿途的欢声笑语都消失了,她眼前只剩下那些黑雾笼罩的魔物,还有被撕裂的,血肉模糊的身影。一名武者同伴以自灭手段为她开辟了逃命的路,她在山间飞奔,意外寻找到了这山洞暂避。
一切都因为那个商人满面堆笑的谎言……
如果能够逃离这片山脉,一定要杀了他!
柳蝉心咬了咬牙,抹掉额头汗珠,抛开心头情绪。她指间掐动,默念:“暗室一灯。”
年轻女修士指尖亮起一点光芒,照亮了漆黑山洞。
“藏宝图不是假的,要想从成群的魔物手底逃生,只能赌那件宝物能派上用场。”她手指在发黄纸页上游动,发现标记区域的地势与自己身处山洞非常相似,狭长又弯曲。
带着一缕希望,柳蝉心经过两次左转,一次右转,往山洞尽头走去。
阴森森的气息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豢养数年的心境摇摇欲坠。这里的魔气重得能让凡人直接猝死,对她这样的下四境修士损伤也极大,但她还是坚持走到底了。
指尖的照明术变得明灭,柳蝉心努力撑着眼皮,看见尽头的空间里放着一口棺材,棺材被一根固定住石壁两侧的锁链缠绕绑住,垂悬半空。
推不开。
糟了!昏昏沉沉的感觉越发严重了!
柳蝉心双手抵住沉重棺盖,心想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了,怎么能让同伴们全枉死?
她提满一口气机,手掌与棺木的接触处冒出轻烟,接着,手掌上燃起了火焰,火光瞬间将棺材覆盖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高程度,尽完人事,且听天命罢。
棺材纹丝不动,别说烧毁,火焰连烧出焦色都做不到。
柳蝉心面色灰暗,整个人坐倒在地,仰头喃喃道:“师父,徒儿不该溜下山,徒儿错了……您再背痛,我没法给您捶捶了。”
忽然,她听见哗啦的轻响。
棺木上一张金色符箓隐隐约约显现,与残留的火光一并消散。
嘭!
随着符箓散去,那条锁链似乎失去了束缚力,棺木重重砸落,扬起灰尘。
山洞内潮水般涌动的魔气一下子停了,柳蝉心能够顺利进行呼吸,眼色又重新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走上前,碰了一下棺材板,结果棺材板突然被从内推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来!
什么玩意!
她被吓了一大跳,以为那商人连宝物内容都骗了他们,所谓宝物其实是……会死而复生的妖魔?
那只手扒住棺材,没扒稳,里面的人直接摔了出来,脸狠狠撞在地上。
柳蝉心定睛看去,发现不是什么古老魔物遗世妖邪,至少看起来不是,只是个普通的人形。两条胳膊两条腿,黑发浓密杂乱,身上只剩一些风吹即碎的衣物残片。
叫易观的男人爬起来,开始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老子终于呼吸到空气了!”
“穿越者究竟是什么高危行业啊!还是我太倒霉了?玩游戏玩着玩着人没了不说,还附身到一个不能动的空壳子身上,都多久了啊!”
“我从小说电影一遍一遍开始回忆,到几百次几百次去回忆人生,直到停止思考……但我坚信我是被关在伊夫堡的埃德蒙.唐泰斯,一定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原来是口破棺材!我XXX,到底谁吃饱了没事干,把一具灵魂都没有的空壳封印起来啊!我要是能哼哼歌说不定都能多捱几个月,结果这身体连声道都被封死了!”
灵魂穿越后附身到一具空壳身上,在棺材里被关了不知多久的易观一边疯吼,一边原地做了套广播体操,片刻后终于冷静下来。
他问面前的姑娘:“你捂着眼睛干嘛?我是不是模样很恐怖,像深潜者之类的?”
柳蝉心往下指了指。
他低头看了眼立刻明白了,于是转过身背对姑娘:“好了,抱歉。”
柳蝉心还是闭着眼睛,两人在尴尬局面下略作交谈后,易观大致了解到自己穿越到了个古高武世界里,也了解到修士姑娘是完全误打误撞,他们依然身处巨大困境中。
柳蝉心只知道这个奇怪家伙叫易观,他的疯言疯语自己一个字没听明白。虽然这家伙身上气机浓郁到自己完全无法窥视,但言辞中,这家伙连修士是什么都不明白,也不像伪装出来的。
她闭着眼睛开始稳住体内混乱灵气,没有临敌的紧张感,只想这厮赶紧找点东西遮身。
易观坐在棺材上,心说这是什么地狱难度的开局啊?先被虚无的光阴磨损得感情观都残缺了,爬出来还得面对外头一大堆妖魔鬼怪。但不管怎样,修士姑娘让自己活了过来,得和她逃出这鬼地方才行。
他沉下心思,忽冥冥有感,山洞石壁后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柳蝉心闭目静坐,好像已经进入了与自己内在沟通的境地。
易观看了她一眼,估计这地方是比较安全的,否则自己棺材板早该被掀翻了。再说人家是修行者,有神通的,轮不着自己担心。
他起身朝感应方向的石壁走去,伸手触摸岩石,发现岩石只是种障眼法,可以穿过。
身体穿过不存在的石壁,易观眼前出现了一条往上延伸的石阶路,石阶两边墙壁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登阶到顶,视野顿时开阔了。
盘踞着巨蟒的柱子……青铜铸造的大门……墨色砖块堆砌起来的墙壁……
像座宫殿的入口。
也就是说,这座山的山腹里建有一座巨大的宫殿?
易观没有贸然闯门,他环视一周后,轻轻抚摸柱身上的大蟒蛇。手指刚刚触及,他才发觉蟒蛇是活的!
“我去,拿两尺粗的蟒蛇当装饰物,也不怕进门时一个不留神被吞了?”他边缩回手指,边吐槽。
转眼间,蟒蛇的庞大身躯从柱子上扭了出来,迅速伏行离去。
易观是有些担心蟒蛇对他发起袭击,但他被关了太久,已经不太会表达恐惧之类的情绪了。他心头冥冥的感应所在,就在青铜门后,这份感应不是警告,没有让他畏惧,反倒像是故人故景燕归来。
蟒蛇离去才过一小会,青铜大门传出轰隆回响,门被打开了。
门里走出来一位身披水绿色长袍的女子,步履缓缓。那条刚离去的蟒蛇乖巧地跟在她身后,不敢靠得太近,盘起身体躲在大门边探头探脑。
易观在后世只从虚拟网游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不止脸完美,身材也是,腰又细腿又长,还很高。这种类型就属于,见过前觉得只能被画出来,见过后还是会觉得自己把现实和画搞混了。
女子缓缓至易观身前,易观看清她眼角有颗痣,眼泪正从眼角流下来。
她止不住流泪,在易观面前跪下:
“已经一千年了,主上。”
“您终于得到了您想要的,但真的太久了,主上,久到这世间已经完全不同了。”
易观一脸问号。
他心里转过几个念头,开口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种时候撒什么谎都是挖坑给自己跳,干脆就别费脑筋了,先把需要知道的事情弄明白。自己被关了这么久,失忆是挺正常的现象,对方既然称呼自己为主上,应该也不会过于刨根问底。
绝美的女人站起来,挥袖拂去泪花,柔声道:“属下明白,您已经不再是您,但您现在才是真正的您。”
这是什么谜语?
女人没有解释什么,脱下自己的长袍给易观披上,带他走进青铜门,走过一条宽敞的走廊。
途中,她娓娓道:“主上,这里是万魔山,您被封印后,属下私心之下建起了这方小天地。万魔的‘万’字,只多不少,当然尽是些低劣鸡犬罢了。万魔山中值得您在意的,除了属下与属下陆续收服的七名魔将,还有与您当年颇有渊源的阴阳魔祖,以及那孔雀少年。对了,之后有只小狐妖也入了万魔山,您需多多提防她,若您不悦,由属下去杀了便好。”
易观捏了捏鼻尖,有点尴尬道:“那个,我想问下你的名字,还有你说的那几位名字。”
她眼波中落下一抹幽怨,依然柔和道:“属下姓姬,单名一个渔字,阴阳魔祖兄弟,兄名谷雨,弟名清明,孔雀少年名叫孔泫,那只小狐妖则叫苏酥酥。至于魔将们姓甚名何,您不必劳心去记,名字对我们这些妖魔只是虚词,没什么用处。”
“我叫易观。”易观笑着自我介绍。
“主上,您不是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吗?”姬渔面露疑惑。
这么巧?
易观嘴角勾动,心想自己与这具空壳子还真有点因缘,不过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穿越这种事,再巧也是合理的嘛。
他们沿走廊进入大殿,宫殿是仿天宫建造的,但殿堂通体呈现不是白色而是黑色,以显仙魔区别。整体规模因为万魔山内部容量的原因,也肯定没有天宫那么夸张就是了。
但——
易观情结上小羞涩地拒绝了姬渔的旁侍,栽进不知名玉石围起的大水池中,水流淌过五脏六腑,尘埃流散,神清气爽。
“虽说是地狱难度开局,但作为地狱的主人,貌似也不错啊。”他无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