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20日,星期六
今天是我被确诊抑郁症的第十天。休学回到家已经有两三天了,可是,我依旧什么感觉都没有。要怎么说呢?如果非要描述起来的话就是自己像被困在一个大气泡中,它离着地面,而我在里面,外面是看似缤纷的世界但从我眼中掠过时,却是一如既往的灰色…你完全丧失了感知觉功能,对一切都表示无所谓,对一切也漠不关心,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我提起兴趣。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办法再开心起来了…”
曹然放下手中的笔,倚着头望向窗外沉思。风通过纱窗细小的缝口进入房间抚摸她的脸颊,换来了两行嘀嗒在书桌上的泪痕。她又一次无缘由的哭了,这次,她决定听医生的话,放任它流出来吧。
窗外不时的汽笛声与人间的烟火气却将思绪带回了十天之前。
十天前,青岛市某心理医院
“你好,我们坐下来谈吧。”1号诊室里一位面带笑容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讲道。对于她,我想用温柔来描述对她的第一印象或许最为合适。于是,我径直走向了那把座椅,和她一同落座。
“我姓石,石头的那个石,不过呢,你想怎样称呼我都不介意的。”还是这位石医生先开了口,曹然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她便继续说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曹然依旧只是点头,医生看到后并没有显露多少表情,依旧温柔且不耐烦地问:“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曹然将在分诊台领取的崭新的病历本放到她面前,那个上面有自己的一些基本信息。
“曹然,”她一个人念叨着:“名字很好听,你也是2000年5月9日出生的吗?我有一个侄女也是,竟和你一样。我要回去告诉她今天遇见你有多幸运。”
“你们关系很好吗?”曹然有些疑惑地问。
她们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笑着回答道:“是啊,和好姐妹有些相似吧。”
曹然默不作声,玩弄着手指,脑海中回荡着她刚才的回答。
“你肯定也有好姐妹的吧?或者叫闺蜜?”
“那是自然,”当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连曹然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还说了很多。
“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一开始高一的时候,我们体育课都选修的足球,她很厉害,我在操场上不小心望了她一眼之后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后来高二分科,我们都选了文科并且还被分在了同一个班里,后来班主任调座位,我们又成了前后桌。这下,不仅认识了,而且还成了最好的朋友,就和双胞胎似的那种,你能懂吗?就是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话就能知道对方想什么要做什么,是不是挺厉害的?”
石医生笑着说;“真羡慕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是啊,比亲人还要重要呢。”
“嗯…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你不必害怕什么。不管是对于我的信任问题还是其他,这些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这里是正规医院,而且如果心灵感冒生病了,它同样应该被重视起来。相信我们,好吗?”
“真的可以信任吗?”
“当然!”
“嗯…那从哪儿开始说起呢?”曹然此时像松了口气,背靠着座椅,眼珠转了转慢慢讲道:“其实是我男朋友建议我来看心理医生的。因为我告诉过他,我怕去人多的地方,害怕陌生人,讨厌不认识的人,不爱说话了不喜欢做露脸的事。”
曹然说着说着便摇了摇头,石医生见此便问道;“和你男朋友感情怎么样?”
只见曹然又露出了笑容,一脸幸福地说道:“好,特别好!自从我们谈恋爱以来,一直都特别好,他是最好的男朋友。”
石医生也笑着说;“挺幸福的,至少在友情爱情面前。”
“是啊…”曹然的回答让人有些意味深长。
“那你这次来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呢?是单纯地来咨询还是说确定某些事情?”
“我不知道。”
“好吧,那最近有什么感觉或者变化吗?”
“一年前开始,我就觉得生活特别没有意思了,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算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也感受不到快乐了。你不会想去参与她们的话题,也不愿互动,安安静静地待着。最重要的是,你再也没办法开心起来了,没有办法…”曹然说得有些哽咽了。
“那睡眠怎么样?”
“很糟糕,曾经失眠过一个月,晚上睡不着,你就躺着,想要睡觉可就是不管怎么样都睡不着,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你眼看着时间就这样过去,可你依旧睡不着。躺在床上无助的哭,可那也没用,还是睡不着。我曾想过喝安眠药,可是我男朋友和我闺蜜都说不要喝,伤害太大。但是,我觉得每个晚上都特别痛苦,真的。”
“还有呢?”石医生给她递去纸巾,继续问着。
“我总想哭,毫无缘由的那种,”
“那你感觉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吗?比如说会出现幻觉或者幻听?”
曹然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回答:“没有,”
“有过自残的这种行为或者想法吗?”
“以前有过,差点儿跳楼自杀初中的时候,高三住院时差点儿吞药自杀。现在,有的时候会有自杀的想法。”
“吃饭呢?记忆力和体重有没有什么变化?”
“不太想吃饭,至于记忆力我觉得自从高三生病之后就一直不太好,体重倒没有什么变化。”
“那你以前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曹然沉默不语,正当石医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开始奔溃大哭,支支吾吾透露出曾经有过被语言暴力,自尊心被严重践踏。那是她最黑暗的时候,也是自从那儿以后,她没了自信,丢了快乐,差点跳楼自杀,生活也自此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石医生竟不知要如何去安慰面前这个19岁的姑娘,问道;“那你的父母呢?”
“他们…”曹然竟停止了大哭,只允许自己默默流泪,她道出:“离过一次婚,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吵架,每天都在吵。”言语如此冷漠。
如果当时她的父母少点争吵多看看她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石医生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讲道:“这样吧,你先去做几个测试然后去把这个脑电波做了,完了之后在外面等着叫你就行。”石医生给了她几个单子,对她微微一笑;“别担心,不会很糟的。”
曹然点点头,去做了检查与测试,她看着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小至几岁的小孩子,大至老人。有的人看起来或许并没有什么病态,而也有的像我一样,从诊室出来时不是红了眼眶就是奔溃大哭。那个样子,就是抑郁症患者必须承受的。这里,是可以让痛苦脱离自己的地方,但脱离之前,你必定受尽磨难。
“曹然!”
“到”
“1号诊室石主任!”
有时候命运之神也很是顽皮,咻的一下就能射中你的命囊,让你无法喘息。
“又见面了,曹然,”医生还是笑着说道;“你能再给我讲讲你平时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吗?”
“除了发呆,坐着不动,就没有了。”
“那学校里平日成绩如何?比如上课的注意力这些呢?”
“我感觉自己从小就没法集中注意力。”
“好,那家里人或着亲戚有过这方面的病症或遗传史吗?”
“我奶奶是精神病患者,一直在吃药。”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知道吗?”
“不清楚。”
“根据你目前所提供的情况和检查与测试来看,你已经符合了抑郁症的这个标准,因为就你提供的这些信息来讲,目前并没有可利用的因素来导致你的这个病症。如果说,你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之类的还好办一些,但目前就是找不到任何因素。所以说,可能比较难搞,只能先靠药物来刺激你的神经,让你来提起兴趣,让你能够动起来。而你呢,平时也要多运动运动,就是让自己最好处在一个活动的状态,尽量不要呆坐着。”
曹然呆呆地点了点头。
“你回去按着这个单子上写的用药剂量吃,早上的药一定要吃了早饭再吃,舒肝解郁胶囊有助于睡眠的,每天晚上吃一粒就行。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其它随时来找我好吧?”
终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不自觉地发着呆,眼泪时不时地任性掉下来。
什么时候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变得如此脆弱不堪呢?那么容易哭泣,容易受伤难过。听着从诊室传来的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像是在敲锣打鼓般,震荡着自己的心。你也看着来来往往投来的怀疑、迷茫的眼神与携带痛苦“基因”的病友,
我们都是同类啊!
6、5、4、3、2、1 叮!
电梯已经下到了一楼。果然不同,曹然露出一抹浅笑,短暂的。
“嗡嗡”是玟筱来的QQ消息吧,曹然心想便掏出了手机,果然是。
——曹老板,曹老板,你知道我刚才碰到了一个多蠢的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绝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走路不小心撞到杆子上的人。哈哈哈哈你说这得多蠢啊,哈哈哈哈。
曹然播放了来自玟筱的语音消息,听完之后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又独自走到公交站台,静静地等待着她该乘坐的那辆40路。
而四月的青岛,依旧会有风。
“诶!曹然,正好,要找你呢,优秀实训生要去国际交流中心拍照哦,记得穿系服。好看一些呦,照片可是要挂在外面荣誉墙上的。”一只脚才踏进宿舍的大门就碰到了同学之南,她拍了拍曹然的肩膀,像个小信鸽般的叮嘱道。
“哈哈哈,好哒,我知道啦。”曹然也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回答。
“啊,曹老师,你变了,”之南看着自己的头发委屈巴巴地讲:“以后少和崔濑混一起,都把你教坏了。”
曹然哈哈大笑:“让崔濑听见不揍你啊。打扮这么漂亮,不快走就迟到了啊。”
之南看了看手表;“木啊,曹老师最好了,那我走了,别忘了去拍照啊!”
曹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便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