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收好风筝,这是他所能带走的唯一的念想。随后消失在河岸的尽头。
东德镇,是一个人口过万的小镇。镇上的人虽谈不上十分良好,但也非有作恶之人。小镇虽坐落于边疆不知名地域,却算得上繁荣,也不乏有外人前来经商从事。
今天,喧闹的大街上多了一个三尺小人穿行。人们诧异,多数是恐多生事端,并不予理会;偶然有几个热心人,带着同情询问情况,常真听过父亲的叮咛,也不曾回答,热心人也命其为不知好歹,不愿再多管其事。
越过了城镇的中心,直至跑到一个小巷里,常真开始觉得一丝累意。这里人往稀疏,偏为静谧。
这时从后方跑来一个和常真差不多高的男孩儿,长相乖俊,眼光聚神。
男孩问常真:“你也来晚跑吗?”
常真瞥了一眼男孩:“我在跑步,回家。”
男孩走了神,脚步不自觉慢了一些,但马上又追了上来。因为家对于男孩来说仿佛是一个陌生又遥远的东西。
巷的尽头有一颗老柳树分割成的两条小土道,两人便一同休息。
对于刚接触不久的人,常真仍很是拘谨,而那个男孩看上去却不是那么认生。或许是缘分,这么多人的问言常真偏偏回答了男孩,也偏偏记住了男孩的笑脸。
片刻,常真起身:“续行吧。”走向左侧小道。
男孩也起身,走向右侧小道。
常真回头看向他,心中竟有些不舍。他还是挺喜欢这个男孩的。
“我叫常真,很高兴认识你。”
男孩一楞,又是一笑:“我叫木生。”
很奇怪的名字。
“你也要回家吗?”
“回,不过,我是寻。”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二人。若是有缘,离别定是为了重逢。正如这柳叶,等至枯落,来年春,又荣。
常真到了家已是月色渐浓,各种夜虫鸣声间起。
这是一个人口稀疏的村子,往往两家屋子之间都会隔着厚厚的杂草,甚是魁拔的大树。每到晚间,趁着夜光的树和屋,以及嘈杂的虫鸣,却展现出一种宁静的温馨。
“常家大院”也是别有一番风致,院子的围墙是以临山最常见的大石为原料打磨的石墙,高有两丈;房屋的建筑材料是用山间一到两百年的铁桦树木,该树只生于边疆不知名地域,而指定生长时间的更是难寻。
房子的建造是在十年前,当时临山的石矿还没被商家买断。常真的父亲就用些大石砌了些石墙,并且全凭一人之力,至于如何砌成,恐怕只有行渊高手才能解释;而房屋则是请了些镇里知名的木匠建成的双层木楼;院子浇有一些菜粮果蔬,更圈几只民家常有的鸡鸭鹅。毋庸置疑这处院子是方圆百里最别致的。
“就算是我允许你们爷俩儿去玩,现在才到家还是有点晚了吧!”屋前的女人斥说。玉身之上,面孔清净并携柳眉瑞凤眼,虽只穿着身简单的布衣,美丽的容颜下每一处轮廓就算只面一眼也能深刻于心,竟看不出一丝妇人的气色。
常真只敢垂头。
“你爹爹呢?”
“爹爹说在后望着我,应是还没来到吧。”
母亲停滞了一下,一下之间不知想了多少。便走上前去,抚摸他的头发。
“下不为例啊。”
也许这里才会有那仅有的温柔吧。
一同进了屋子,母亲拿出了一支风筝,微笑着递给了常真。
“生日礼物哦~真儿。”
常真接过,高兴极了:“娘你真好!”
这是一个可以折叠的圆形风筝,精致的骨架像是一个笑脸,并且散发出和父亲的那个风筝一样迷人的香气。两个风筝都是由境外经黑白渊气及沙都之力浇养的万年古檀香木制成。
无心之人将大陆中原界线以外称为境外,由于境外渊气时常不稳定,也常有各种能量飘忽,所以好出奇物。
当年常真的父亲偶得两块檀香木,其中一块被制成风筝当做一段好姻缘的嫁妆。也真是已行之事后必再行,留下的另一块也被制成了风筝来陪伴这段姻缘产下的妙果。
原来,一向教子严苛的母亲难得让父子俩出趟远门,是为了腾出时间给孩子准备礼物。
常真心满意得,忽然想起父亲的叮嘱。
“爹爹还有礼物给我哦,他说要娘帮我拆。”
她诧异他为何不亲手送出礼物,又为何不陪着孩子一起回家。虽然有些生气,甚至联想得有些宏远,但又觉得似乎合理。毕竟中原如此不安稳,他也不会视而不见。想着想着,开始有些害怕……
常真期待地指着书柜上方。她取下盒子放在桌上,随后将其打开。白色的放飞线一圈圈缠绕在线轮上,这是一个白色透明的线轮,柄许长一尺,像玉石。线轮上方放着一张纸片,上写:“真儿,永远快乐着。”而下方放有一纸信……
她应该猜到的,她一定是猜到了,虽然面无表情。她轻轻拿起线轮递给儿子,常真高兴接过。她接而轻抚了一下儿子的头发,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真儿,永远快乐着啊。”
常真手中的线和线轮似乎感应到了他,有灵般发出淡淡白光。这白光令她有些惊讶。
此时她算是百感交加,她还是拿起了那一纸信……
“娘,爹写了什么呀?”
她轻咳一声,眼珠转动一下,将纸信折了几下,紧紧地握在手里。
“你爹爹说他要去找个老朋友,过几天才能回家。”
一起生活了十年,他和她似乎变得有些相像。
“饿了吗真儿,娘做了很多好吃的哦。”
饭桌上果然有很多菜样,对于两个人似乎真的有点多。母子俩相互夹菜,但是这一顿饭,似乎吃得有些冷清。
她将常真送到睡房,互道晚安,回到自己的睡房。
她只是一个女子,要管什么疆土稳固或是什么人民安康?她只认此时枕边少了他。她抱着他常用的枕头,哭的毫无声息。满脑子全是他信上写的“爱你”和“等我”,似乎睡着,似乎醒着……
常真将折叠的风筝和线轮放在床头,借着窗子透着的月光,片刻不断地看着。他似乎看懂了母亲,看懂了父亲……
过了几天,他问母亲:“爹爹怎么还没回家呢?”
“快了吧。”母亲不知如何回答。
十一日后,大陆中原旧王朝灭亡。
当日晚,郈母泣不成声……
过了几月,他问母亲:“爹爹何时回家呢?”
“应该是快了。”母亲安慰儿子。
过了一年,他问母亲,父亲何时归家。
母亲答,快了。似乎也在安慰自己。
过了两年,常真五岁,他没有向母亲询问父亲,而是说:“娘,我要去渊行塾求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