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果是个心中憋不住事儿的人,在回丰城的路上,基本没什么话,下了车又不等杨误稀,自顾自地说要去剪头发,甩下杨误稀就消失在黑夜拐角处。
八成是去会小情郎,杨误稀这样想着。因急着回家,就没多问。回到家给她发消息也没回,杨误稀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城乡结合部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是美的。杨误稀家是个独栋二层小洋楼,今年刚刚盖的。
春天,门前的桃花、杏花、樱桃花开了一片,早前还是瓦房的时候,一枝枝的杏花伸到房檐上,青砖黛瓦,红杏枝头春意闹,别有一番情致。夏天,门前满是黄瓜、茄子、西红柿……还有草莓,瓜果蔬菜自给自足。秋天,满院子的桂花香,沁人肺腑。冬天,碧空如洗,暖阳照在身上,可以靠着椅子晒上大半天。
杨误稀已追着太阳挪了好几回椅子了。四岁的小外甥和上小学的外甥女在场院里踢着足球,鲜嫩的小脸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红彤彤;老母亲正在后院的地里挖红薯,姐姐摘着菜。
放眼望去,红瓦白墙,错落有致,各家菜园零星点缀着的绿色为这冬日增添了生机,这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差不了多少。
杨误稀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正准备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时,传来了老母亲的高喊声。
“杨误稀,过来捡红薯。”
杨误稀忙得起身去把拖鞋换掉。
黄球鞋,红罩衣,头发扎起来,拿来箩筐扛上,她就是这条Gai最靓的仔。
待来到地里时,老母亲对她这一身打扮很是满意,但少不得对她的磨磨唧唧唠叨两句。
能有啥办法,这是自己亲娘。杨误稀埋头开始捡红薯。
虽然满手是泥巴,但是看着个儿大又饱满的红薯,想着又有红薯干和烤红薯可以吃了,心中还是很兴奋,行动也是很利落的。
回到江城是两日后。
好巧不巧,杨误稀竟然在楼下遇到了刘可怡。
这个姑娘小小巧巧,整天笑盈盈的,像是没有烦恼一般。杨误稀笑着跟她打招呼,又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果不其然,晚上刘可怡突然发来消息:“在吗?”
杨误稀笑了笑,硬着头皮回了句,“在”。
“你认识吴启霖吗?想跟你问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都这样问了,我能说不认识吗?杨误稀十分无奈,忽然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多半她以为自己和吴启霖是前同事,可能知道一些。这也正常。遂回了句“认识,但不是很熟。”
“我想着你们以前是同事,你看人又很准,也许能给我一些靠谱的建议。”
看人很准?这简直有些讽刺了。想来她还不知自己和吴启霖以前的事。
两人围绕吴启霖展开了一场攻与守的较量。刘可怡很想知道吴启霖的感情史,杨误稀却只谈工作中的他,有褒有贬,实事求是。
刘可怡见问不出什么,便终止了这场网络聊天。
真是活见鬼了,杨误稀自言自语道。别人谈恋爱,怎么都扯上她。就不能放过她这个单身狗?
想起《华胥引》里的十三月了,因为更加独立和坚强,她被抛弃了。原因是,她离开了容浔能活,但锦雀则不能。
她说的那句话,令杨误稀感同身受:
你以为杀手是没有心的么?
大概,世人都觉得女汉子也是没有心的。
2015年的冬天出奇地冷。桐城的雪止不住地下,千树万树一夜之间都挂满了梨花,树树皆开。
连领导们都不再出门了,年轻的同事更是窝在办公室里重复着报表、材料叠合套餐组成的单调歌曲。
“你好。请问是杨误稀吗?我是吴启霖,请多多指教。”杨误稀至今记得这个温柔的快要化出水来的声音。
单位年轻人是很多,可是没有帅哥。吴启霖的到来,让一众年轻女同事沸腾了。
今天有人给他买早餐,明天有人送烘脚器,还有各种约吃饭的……这些现象在吴启霖年会时,以一首吉他版《东风破》惊艳全场后,愈演愈烈。
杨误稀就是顶着这样的压力,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俘获了吴启霖的心。
起初,这场恋爱谈得算是比较顺利。杨误稀就像一团火一样,将吴启霖紧紧包裹着,而吴启霖则像半融化的冰,高兴时搂着她看雪看月亮,不高兴时就甩给她一张张忧郁的脸和寂寥的背影。
他的眼里永远有一团浓雾,怎么也散不开,杨误稀睁大眼睛也看不清他眼底荡漾着的波澜。她想问不敢问,直到有一天夜里。
大概十二点多的样子,杨误稀起床上厕所,走过吴启霖的宿舍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是吴启霖在给人打电话。这么晚了,还在说什么呢?杨误稀好奇地凑到门口。
“好了,快睡嘛。你听话……”
杨误稀顿时气血上涌至脑门,差点就得了脑梗当场去见马克思。
这个时候大吵大闹必然会造成极其不好的影响,杨误稀忍了忍,一夜无眠。
第二天,吴启霖照样臭着一张脸上班,理由是没睡好。杨误稀则在等待着他先开口。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怀疑的种子就这样埋下了。直到后来,杨误稀还在想,若当时自己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关于吴启霖的传说越来越多,譬如赌博啊,大保健啊,脚踏几条船啊……就像他刚来时掀起的一场狂热一样,经久不散。
吴启霖也变得跟刚开始不一样了。要说刚在一起时,他还跟她说一些他的想法,那么现在,二人相对只有无言,要不就是谈不拢,他发火拂袖离去。
杨误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跟他是什么关系,还要不要延续这段感情。
要说那些传言对二人的关系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杨误稀一直在等吴启霖亲口告诉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需要他的一个态度。
然而都没有。
一个月后的清明节,她提出分手,他没有挽留。
提出分手的是她,放不下的也是她。
两年来,她时时自责,为什么不开口问他,为什么要相信别人的话,为什么自己不能多一点耐心,哪怕她已经知道,在跟她在一起后,吴启霖还未正式跟前女友分手。
这已经是原则性、底线性的问题了。杨误稀拼命告诉自己,他不是自己能爱的人。但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无法挥散他的影子,睡里梦里,白天黑夜。
她卑微到尘埃里,开出了像罂粟一样的幽暗之花。白天嬉笑打闹,然后整夜整夜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爱过一个渣男?如同辣条折磨着她的胃,这个辣条式男人,也不断地蚕食着杨误稀的身体,短短三个月,她瘦了二十多斤。
吴启霖也像变了个人一样,从前的温柔宽厚就像假装的一般,他变得自私暴戾,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和看法,迟到早退、消极怠工,把当时的公司搞得乌烟瘴气。
外界甚至有传言说,吴启霖是因为被杨误稀抛弃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们都不知道,他在认识我之前是什么模样么?真是可笑啊。
杨误稀生无可恋地离开了桐城,离开了蒸蒸日上的事业,辗转到江城的一个小公司当了职员。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遇见一人即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