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赛因明显的一怔,神情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道:“毕竟你身为莫尼克家的女儿,一直都没有听说过你对剑术有兴趣。忽然间要学习剑术什么的……我以为只是一时兴起,或是想要争一争嫡系身份什么的。”
他目中真挚,没有一丝杂质:“但我现在明白了,你是用心对待着剑术的。并不是把它当做其他的什么,觉得累、觉得无趣就要丢开手去的玩具。”
即使知道他是一个坦率的人,但我依旧有些意外,他竟然会如此坦白的说出心声——我忽然愧疚起来。毕竟剑术对于我而言并没有那般神圣,它是被我作为一个摆脱皇室的工具而存在的。
于是,我向他道歉:“抱歉,那时我未能体谅你的在意。另外,我可能无法像你一样一心一意的对它。”
卡尔赛因哑然而笑:“没关系。你的认真,我看得出来。我相信莫尼克血脉里传承着的一些东西,是不会轻易被改变的。不过你……唉。”
我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卡尔赛因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只是忽然想到,你以后总是要嫁人的,而且还是嫁入皇室。光是想想多年苦练的结果付诸东流,我就觉得好窝囊。”
我忽然感到这样的他,身上确确实实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和敢怒敢言。明明是公爵之子,但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丁点被贵族身份压抑着的阴霾。
见他苦恼的望向我,我歪了歪头:“我也希望能作为莫尼克唯一的嫡系继承父亲骑士的身份,永远守护着我的家族。”
而我不同。哪怕心中的冲动几乎喷涌而出,我也只能以这样极尽委婉的方式去回答他的话,绝不敢将深埋于心的想法宣之于口。如这样的言论,即使被旁人听了去也只会当做小孩子的一点点不可能的期许罢了。
我只是,想将不可能实现。仅此而已。
少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动容,而后露出了欲哭欲笑的表情:“侯爵应该会为爱丽丝小姐感到骄傲的吧。”
我一时品味不清,他是在心疼我、还是在可怜我?
或是为效忠了帝国百年,立下了赫赫功劳的莫尼克侯爵家族如今嫡系的血脉仅余我一人,而我的努力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徒劳至终。没有人会继承父亲作为骑士的骄傲,也没有人会将莫尼克这个姓氏的无上荣光与血脉延续下去……
是这样吧?
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让父亲为我而骄傲。
“那个,我并不是要否认你。我是说,是说……我是衷心希望你会成功的。”许是看出了我的失落与怅然,一旁的少年忽然慌了神,“你一定会成功的!”
我回过神来,看着少年坚定而饱含鼓励的眼神,暖意直抵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会竭尽全力的。”
少年说:“在我进入骑士团的时候,希望你也一样。”
卡尔赛因的祝福是发自内心的。但来自于帝国最年轻的骑士的祝福,我并不能轻易受之——我比他年纪还要小着一些,怎么可能和他一同进入?
他在我无声的笑意中,也反应过来了一点不对劲。于是他将一头乱毛抓得更乱:“那换一个好了。希望你可以成为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侯爵。”
“噗——”
我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这一次,我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祝福:“好的,一定。”
墙上的钟表摆动了一下,时针再移动一格。卡尔赛因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站起身来:“虽然没能讨到一杯下午茶喝,不过已经到了该告辞的时间了。”
我也站起身来,目光从钟表上移回:“是我的疏忽,竟忘了给少爷一杯茶喝。所以,少爷要留下来用过晚饭再走吗?”
“虽然很想答应。”卡尔赛因及其无奈的摊了摊手,“但是出门的时候我忘了向母亲说一声,如果不能及时回去只怕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
我不由莞尔:“这样的话,我便不挽留了。”
卡尔赛因点点头:“那明日见——我去练武场找你。”
我轻轻点头:“好的。”本欲将他送得远些,但是未等我走出几步便见他推开了门。门外,是白色制服的近卫骑士。
卡尔赛因仰头和西摩卿对视了一眼,向我丢下一句“小姐留步就好”,然后匆匆的顺着走廊向外冲去。
“……”这个速度,我确实没法送了。
西摩卿见我皱起了眉,关切的询问一句:“小姐是在担心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倒是没在担心,只是他离开的方向似乎反了吧?”虽然绕远一些还是可以出去的,不过大门的方向在另一边。
西摩卿认真的将两边的走廊各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反了。”
我扶额,又不禁失笑。而诧异的看着我笑的近卫骑士,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莞尔。
是收获颇丰的一天呢。
//致我想念的姑娘:
好久不见,我时常想联系你,可苦于四处奔波没能挤出时间写信。秋收已经进入尾声,天气也日渐转凉,不过赈灾工作顺利进行着,和我刚来时候的混乱状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昨晚雪下了一宿。今早醒来,看到外面银装素裹不禁想起你来,因为你最喜欢雪还有那雪白、温暖又甜蜜的白巧克力。嗯,想来很是后悔,早知道这么长时间都回不去,我早该多做些白巧克力给你。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初次见面时的事情。
当时我不是在和艾斯卿还有摩尔卿打雪仗吗?正好利格卿路过挨了一下,于是他也气愤地加入了战斗,大家就这么一个个陆续加入打雪仗中来。结果不知道谁砸中了你,大家顿时乱成一团。
你记得吗,你那天不是得了重感冒吗?
你是不知道你父亲当时怒气冲天,像是要宰了谁似的,那时我一提起去练武场就很害怕。
所以爱丽丝提亚,外出时要穿暖和。,没有你父亲、我还有你家的骑士们在身边,我很担心你会在雪地里玩得忘乎所以生了病。上次虽然在信里说过一次,但我还是想说,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所以希望你不要过度焦急劳心伤神。
转眼我们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大家肯定都在暗暗努力,看来我也要奋发起来。
不会觉得我人不在就不努力了吧?这么想的话就大错特错了。等着我,我的姑娘,不久会有一份特别的礼物来到你身边。
想知道是什么吗?这当然是秘密了。不过给你点暗示:这个礼物是你喜欢的,雪白、十分温暖又甜蜜的。
真是的,父亲又在叫我了,看来又要出发了。保重身体,好好生活,不要生病,知道了吗?
你的骑士,艾伦迪斯。//
在窗外被今年最后一场雪染成一片白色,而窗户上结满了冰霜的日子,远方的书信悄然而至。为这个本已经不再严寒的冬日,增添了更多的暖意。
托着脸研究了片刻窗角的霜花,我又一次轻轻抚摸着豆绿色信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然后合上信我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不就是约定好的那天嘛。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今天会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阳光透过微微掀起的窗帘射入,有些刺眼。我将信纸仔细收好,起身去打开了窗子。
鸟儿叽叽喳喳,随着透过窗户吹进来的凉风发丝轻轻飘动。我慢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向院子里,花园已经染上了干净的雪色。
我心底有一个莫名的感觉:今天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不过,与罗斯少爷相约定的时间将近了。我收起心中的喜悦,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推开了卧室的门:“两位早上好。”
守夜的两名骑士仍矗立两旁,听到开门的声音向两侧各退了小半步,微微颔首行礼:“您醒了,小姐。”
笑着问好之后,我让上午休班的西摩卿好好睡一觉,然后和奇诺卿朝练武场走去。
奇诺卿微笑着问我:“小姐今天心情看上去很好,是做了什么好梦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难以控制住开心的心情:“没有。不过就是觉得今天会有好事降临。”
奇诺卿猜测:“可能是因为春天到了,您看上去状态很好。我的朋友要是看到小姐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
“奇诺你的朋友的话?”我有点好奇近卫骑士的朋友,会是另一位近卫骑士吗?
奇诺卿向我投来目光:“您认识吗?是隶属第二骑士团的阿德尔·苏·里安。那小子对小姐您十分仰慕。”
我捕捉到一点点稍纵即逝的印象:“你说是里安卿?”
里安子爵的儿子,谁来着?里安家族的徽章是什么样子来着? 我想了一会突然一张脸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