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是哪里?难道这么快,梦就已经醒了吗?
我环顾着什么也看不见的世界,无声地哀嚎着。我真的死了吗?那短暂的幸福瞬间,是尚有一丝良知的神馈赠与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吗?
这是哪里?是哪里?这到底是哪里啊?!
几近疯狂的我正要尖叫出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银光。我伸出颤抖的手,似乎触摸到了一条细长的绳子。
——这是什么?
我拼命攥紧手指,触觉告知着虚无,银光化作点点碎星散落。我的心,瞬间落在空处。果然,徒劳。
“你醒啦。”
最是茫然的时候,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熟悉的嗓音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啊,幸好。』
看来我还没有从梦中醒来。又或许,我只是再度想起了从前的噩梦——仅此而已。
只是,那段记忆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吗?记忆里留下的痕迹为何如此生动鲜活?我陷入极度的混乱之中,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得知,现在和痛苦的过往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境。
“父亲。”我看向换下了制服的父亲,这样的他少了几分严厉的气息,更加安心了。
父亲别有深意的看向我:“咳。”
我怔怔,但明白了他的意思:“爸,爸爸。”
“嗯。”这一生温柔的应答,唤起了我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从地狱回到人间,给了我放声大哭的勇气。
我猛地扑进父亲怀中,张开手臂将他的腰死死抱住不肯放松一点点:“爸爸,爸爸,爸爸……”
“嗯。”
“爸爸,你在吗?”
“在。”
“爸爸,你在吗?”
“在。我一直都在。”
我生怕父亲消失不见,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父亲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遍遍不停地回应着我。用力握紧的手使得心底强烈的不安逐渐消散。
因为适应了黑暗,此时才让我发现,父亲的眼睛里饱含我不曾察觉的疼惜。写满担忧与关切的绀青色眸子让我倍感温暖。
我心头一热。这个瞬间,我不愿错过。
“爸爸。“
他应了一声:“嗯。“
在温情中,我挣出的理智让我克制着就此放纵下去的欲望。我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我想去趟神殿。”
父亲显然有点意外:“神殿?”
“是。”
父亲没有过问原因:“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陪你去。”
虽然开心于父亲的温柔,但我必须独自确认一些事情:“不。我想明天自己去一趟。可以吗?”
倘若这一瞬间不过是场梦,那我可能连明天都无法拥有。但如果那可怖的记忆才是梦,我有必要去神殿弄个明白。说不定,这一场梦在暗示着未来的神之启示。
若是寻常的梦也就罢了,但梦里出现了从天而降的神秘少女,这绝对非同一般。
这一场漫长至极的梦,如果是充当着预知的作用,类似的神谕应该会在同样的时间再次降临。原则上,只要不是涉及皇室的重要神谕,至少会对上层的贵族公开。
如果真有神谕降临,我肯定能打听到。
我还在思索着此中利害,父亲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好,你去吧。”
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存疑,但这份对我的放任与尊重,已经令我足够开心。不得不隐瞒下这件事,我也有一些愧疚。但此时,我只是露出开心的笑容:“谢谢爸爸!”
父亲揉揉我的头发:“别想这件事了,再睡会儿吧。”
“爸爸会陪在我身边吧?”
明天或许不会到来,我把它当做最后一次,尽情地撒起娇来。
我缠磨父亲,吵着不想一个人睡,见父亲一脸难堪地点了点头,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爸爸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就这样渐渐进入了梦乡。
是因为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入睡的原因吗?我终于安心的睡了一夜,没有再在噩梦中惊醒。
我看着镜子里孩童模样的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啊,幸好。
就算我只是仍未醒来而已,但至少今天还可以继续享受这幸福的生活。如此,足矣。
再三为自己打了气。我怀揣着忐忑与决心,登上了去往神殿的马车。
父亲望向我的眼神里写满了担忧,我多次向他保证自己不会有事,他才终于肯放我去神殿。和记忆中的父亲判若两人的模样令我心头一阵发热。
在颠簸的途中,我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恳求此刻就是现实,而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冗长而真实的噩梦而已。
其实就算去了神殿,也并非就能得到明确的答案,因为神谕不一定会降临。倘若我无法得知这一刻究竟是现实还是噩梦一场,我便又会被不安感反复折磨。
即便真的有神谕降临,不同的解析也会导致内容上的不尽相同。仅仅是在我的记忆中就出现过见解对立的情况,有人分析称神谕之女是我,有人则认为雅莹才是真正的神谕之女。
“我们到了,小姐。”
各种各样的想法交织在脑海,不知不觉间便抵达了神殿。我抓着随行骑士的手下了马车,纯白色的神殿在盛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大神殿『闪克斗斯·维塔』。
帝国的守护神、主神『维塔』的神殿,尤如其名,雄伟壮丽。
穿过拱形门,我来到神殿入口处,一名神官朝我走来,俯首道:“愿生命的祝福与您常在。欢迎小姐来到闪客斗斯·维塔。请告诉我您的姓名与前来的目的。”
“我叫爱丽丝提亚·拉·莫尼克,是莫尼克侯爵家的长女。我想阅览神谕,可以吗?”我收回视线,落落大方的表明身份与来意。
神官问:“您想阅览哪个时期的神谕呢?”
我稍加思索:“我想阅览最近降临的神谕。最近几个月有没有神谕降临?”
神官摇摇头:“没有。最近一次神谕降临是在五年前。”
竟是五年前。这样的话,很可能与我的记忆无关。
尽管已经得出了否定的答案,但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请求阅览自我出生后所降临的所有神谕,并让神官将我带到祷告室——毕竟要花费很长时间,还是在安静的地方等候为好。
踏进祈祷室,我抬头凝视刻在小祭坛上盘枝交错的树形雕塑。那是主神维塔的象征。
我独自呆在安静的祷告室,各种杂念涌上心头。怎么办?好像没有我要找到神谕。我该如何理解现在的状况呢。
记忆中的我是十七岁。如果十岁的我才是真实存在的,那就等于我在梦里度过了整整七年的岁月。这真的有可能吗?
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和那段悲伤的回忆是如此的清晰,孤独而痛苦的时光仍然历历在目。
所以现在的这一切才是梦吗?这是神在我死去前所赐予我的最后的慈悲吗?身体开始颤抖,不安感令我焦灼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置身于陌生的空间,惊讶地睁圆了双眼。
这是哪里?我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了无边际的白。看着这般非现实的景象,我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的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