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见张翼有危险,长啸一声向士兵俯冲过去。张翼很想看看战况,可惜电筒范围有限,底下一片黢黑。与此同时,箭雨不停地往张翼身上招呼过来,他幡然醒悟,忙关掉电筒。只是一抬手,一支箭正好射在了他的手臂上,疼得他杀猪般大叫起来。他刚叫完,底下也响起了一片惨叫,显然球球听到张翼的惨叫杀心骤起。士兵们自顾不暇,没人再攻击张翼,想到还有几个碑文没拍,他顾不得手上的剧痛,打开电筒拿起了相机。
黑暗让球球如鱼得水,在人群中突来突去。士兵们应该后悔了熄灭火把的决定,他们只能手忙脚乱地挥舞大刀乱劈乱砍,却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乱作一团的队形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误伤,巡逻队长一边往外退一边叫手下保持队形。可士兵们已经吓破了胆,根本听不到军令。巡逻队长摸出火石,点燃了一支绑着哨子的火箭,奋力射向空中。一声长鸣随着火光划破夜空,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不好,他们在搬救兵。张翼匆匆拍下最后一张碑文,大声喊道:“球球,快回来。”士兵们毕竟训练有素,一刹那的光芒已经足够让他们看清状况,迅速重整队形。巡逻队长听到张翼的声音,看到碑顶的灯光,迅速张弓搭箭瞄准张翼。毫无疑问,第一支差点射中张翼的箭就出自他的手,但张翼看不清下面的情况,浑然不知电筒还开着。说时迟那时快,球球一个猛扑冲向队长,锋利的爪子瞬间就撕断了他的右手。士兵们被这电光火石的一击吓傻了,举刀愣在了原地,而球球则振翅高飞奔向张翼。巡逻队长顾不得剧痛,恼羞成怒地吼道:“愣着干什么,放箭啊!”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有的放箭,有的满地找刚才弄丢的箭袋。
为了看清球球的位置,张翼不敢关电筒,眼看一支支利箭飞来,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等球球降落便纵身跳到它背上,然后死死地拽住它的皮毛。球球一声长啸往西飞去,而远处无数的火把正围过来。远离弓箭的范围后,张翼终于可以松口气调整位置,就怕不小心掉下去,那就死的冤了。气一泄,箭伤更疼了,关键是一米多长的箭杆还插在上面,想到一会要拔出来,心更疼了。
出了皇陵范围,张翼拿出对讲机呼叫刘壮,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知道马车停在了哪里。球球也是个小迷糊,只要玩得兴起就会什么都忘了,不然也不会忘了回家的路。很快刘壮有了回音,他们听到哨音就知道出事了,便驱车往皇陵方向接应。为了让张翼看到自己,刘壮蹲在车顶上开着电筒标明位置。张翼让球球往马路飞去,正好看到接应的马车。
一进车厢张翼便倒了下去,王蒙山见他脸色惨白,忙给他喂水,纳闷道:“你不是说拍张照就回来,没有半点危险吗?”
刘壮一边研究他的箭伤一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张翼苦笑道:“怪我考虑不周,不认识古体文也忽略了碑文的数量,时间一长就被巡逻队发现了。”
“那火箭是求援的吗?”
“是的,球球看我受伤就和他们打起来了,整个巡逻队都被球球伤了。”
刘壮眉头皱了起来:“夜闯皇陵,还伤了守卫,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马车速度太慢,他们若追出来我们肯定跑不掉,不行,还是先躲起来,顺便处理你的箭伤。”说罢,他拨开车帘,让车夫把车开进刚才躲避的树林。
马车刚进树林,远处就传来地动山摇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队铁骑在他们眼前飞驰而过,至少有一百多人。一向好战的王蒙山也不禁心有余悸:“好险,晚一步就被他们追上了。”马车慢慢往树林深处移动,感觉安全了才停下来。刘壮拿刀割开了张翼的袖子,好在衣服较厚,伤口并不深,只是松懈下来后,张翼感觉越来越疼。
王蒙山一拍脑袋:“糟糕,忘了带医药箱。”
刘壮:“雪魄花呢?”
王蒙山郁闷不已:“放大发那了,他每天会去厨房弄血来养着,早知道我就带着了。”
张翼有点心塞,雪魄花倒是用不到,但没药他真不知道能不能忍住这钻心的疼。
刘壮麻利地拆掉了一颗子弹,然后对王蒙山使了个眼色。王蒙山会意,突然按住了张翼的双手,用屁股压住了他的双腿。刘壮眼疾手快,一手拔箭,一手随即把火药倒在伤口上。张翼又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但刘壮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嘴,直到他用眼神表示不会喊了才松手。有火药止血,张翼流血并不多,刘壮撕了块干净的衣服给他包扎好。
箭拔下来之后,疼痛也减缓了很多,张翼开始思考退路。
刘壮面色严峻:“这附近一定会戒严,大路肯定是不能走了。树林里倒是安全,不过速度实在太慢了,我们只带了两天的干粮。”
王蒙山还没明白:“等等,你们什么意思?等追击队伍返回我们不就可以走了吗?”
刘壮:“这可是皇陵,出了事皇帝是要追究的,他们怎么可能追不到人就草草了事?按照我的经验,他们每过一段路就会留人设卡,后续部队则会对周围展开搜索,不把周围搜个底朝天,他们是不会撤兵的。”
“这么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怪只怪我们停的地方离皇陵太近,不然还可以编个理由混过去。”
张翼咬牙坐起来:“壮哥,地图带了吗?”
“带着呢。”刘壮从怀里摸出地图摊开在张翼面前。
很快他们就在地图上找到了现在所处的大概位置,然后发现往北是无法逾越的末未山,往南是无法横渡的若子河,唯一的路也被皇陵守卫封了。
刘壮的手沿着若子河往西划:“这河边倒是有一条小路,只是不知道河上有没有桥,如果有桥我们便可渡过若子河摆脱他们的包围。”
张翼摇摇头:“且不说这个时代有没有能力在这么宽的河面上造桥,即便有,也不可能在这附近造桥,因为这里既不是交通枢纽也不是经济中心,出于安全的考虑更不可能造桥了。”
王蒙山不耐烦了:“既然无路可走就冲过去,咱们有球球,他们还真不一定打得过我们。”
张翼瞪了他一眼:“冷静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刘壮:“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冲过去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你想到办法了?”
“调虎离山。马车在树林里移动太慢了,我们不如弃掉马车,两人一匹马往前跑。到关卡的时候,你和球球把他们引开,我们趁机冲过去,等安全了再汇合。”
张翼点头同意:“只能这样了,马车上有总督的标记,不能随意丢弃,必须烧掉。”
“也好,烧马车能吸引更多兵力过来。”
王蒙山不待他们说完就跳下马车,然后手起刀落砍断缰绳。事不宜迟,刘壮收拾东西,张翼和车夫沟通。王蒙山打破车灯,把灯油泼到车顶,刘壮一下车,他便点火,顷刻间,马车陷于火海。刘壮让王蒙山和自己一匹马,张翼和车夫一匹马,这样可以让马负重均衡,也能保张翼安全。摆脱了车的束缚,马儿卯足劲奔跑起来。为了防止迷路,他们尽量靠着大路前进。没多久,他们看到一队骑兵撤了回去,估计已完成了设卡或是发现了燃烧的马车。
王蒙山虽然是蒙古人,骑马技术真的一般,埃蓝的马块头又大,骑在上面感觉特别颠簸,没多久他们就感觉胯下生疼。好在拉马车的马都特别温驯,不至于有危险。张翼不时地回头给他们打气:“再快点,趁着天黑好突围,天一亮冲出去的希望就渺茫了。”
跑着跑着,前面出现隐隐约约的火光,张翼连忙关掉电筒让车夫放缓速度,刘壮和王蒙山也忙跟着关掉电筒。马缓缓往前行,前面的火光也越来越明显。
张翼跳下马道:“前面火光没有移动,应该是设置的关卡,附近也应该有巡逻的。一会我和球球把他们往北边引,你们穿过大路从南边绕过去。”
刘壮嘱咐道:“小心点,千万别再受伤。”
“放心吧,只要球球吼一嗓子,他们全都得歇菜。记住,你们只管往前走,不要减速。”
王蒙山带着哭腔道:“不休息一下吗,我的屁股快成两半了。”
张翼没好气道:“先逃出升天再说吧,到时候有的是时间休息。”说罢翻上球球的背,在球球飞起的刹那,刘壮和王蒙山也拔出了手枪。
关卡设在一个三岔路口,几堆篝火映出近百号士兵。弓箭手列队在路中间,骑兵在两侧严阵以待。几棵大树横在路上,即便冲过了守卫的防线,也越不过大树的阻拦。张翼已经对弓箭有心理阴影,不敢从正面勾引,让球球从侧面出击。球球会意,一个俯冲,抓起一个骑兵就撤。弓箭手们反应真快,抬手就射,骑兵则拍马追击。球球扔掉士兵,灵活地躲避。为了让守卫倾巢而出,球球利用黑暗时不时杀个回马枪,被球球抓住的人,不死也会失去战斗力。让张翼没想到的是那些战马先乱了,因为没见过这种幽灵般的生物,它们吓得不敢前进,有的直接把主人掀下了马背,惊慌中还踩了几脚。骑兵们不得不弃马,徒步追击。弓箭手们也追进了树林,只是箭不知道该往哪放,火把只能照亮眼前的路,根本照不见球球。他们只能趁球球偷袭的时候发动攻击,却不想球球快如闪电,射出的箭有些插在了自己兄弟身上。
看到士兵几乎全追往北方,刘壮放下望远镜,示意开始突围。他们刚穿过大路,一队骑兵呼啸而至。刘壮连忙用对讲机通知张翼:“他们的增援到了,不要恋战,安全第一。我们已经穿过大路,前面没有防守,可以顺利过关。”
“好的。”张翼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刘壮不说他也要球球罢手了。他一手有伤,全靠一只手在支撑,稍一松懈就可能掉下去。球球冲上天空,往北飞去,张翼特意打开电筒标明方位,引得守卫继续狂追。感觉时间和距离差不多了,张翼关掉电筒,让球球调头往南飞去。
一个多小时后,张翼看到了两束灯光在官道上飘移,忙拿出对讲机呼叫他们停下来。成功逃出生天,他们紧绷的弦松下来,纷纷倒坐在路边。狂奔了这么久,别说他们,马和球球也有些虚脱了。
王蒙山望着空荡荡的大路问道:“他们还会追过来吗?”
张翼:“他们的主力都往北边去了,等反应过来再追,没个几个小时是追不上我们的。守卫皇陵责任重大,他们不可能跨防区搜捕,只能派信使通知各地官府协查。而我们有总督府的令牌,只要离开皇陵范围,整个柘溪都可以畅通无阻。”
刘壮:“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停留太久,天一亮球球就不好隐蔽了。”
张翼点点头:“真希望能快点回去。”说出这句话后,心里顿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人们心里,回去,通常是指回家。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就一直处于颠沛流离的状态,直到遇见戈文总督。秋水的后裔让他们感觉找到了亲人,不知不觉,在总督府安逸的生活也让他们有了家的感觉。对每个人来说家都是无可替代的,它让人有归属感和安全感,有念念不忘的牵挂。
吃饱喝足,他们再次上路,没有了追兵,速度一放缓,人也舒服多了。熬过了后半夜的困意,曙光渐渐来临,巽城在望。没有马车的拖累,他们比计划中的返程时间提前了。
天快亮时,为了避免别人看到球球,张翼和球球先行一步。球球也想早点回去休息,卯足劲做最后的冲刺。在太阳突破天际,球球的毛变成白色之时,他们降落在了小院。这么早,舒秦他们一定还在酣睡,张翼决定先睡一觉再说。刚回头,却发现舒秦站在客厅门口,在他身后的圆桌边上还有罗琳、小梅、麦迪和荷杜鹃。他们都一脸疲惫,显然一夜未眠。
“不会吧,你们这么担心我们,等了一晚?”说完张翼就发现不对劲,罗琳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定出事了!
“你受伤了?”小梅见张翼脸色苍白,旋即看到了他衣服上的血迹,“怎么弄的啊?伤的重不重?你不是说没有危险吗?”小梅冲到他面前,抬起手仔细检查,越看越心疼。“等着啊,我去拿医药箱。”小梅连忙往房间跑去。
舒秦面色更沉重了:“出什么意外了?壮哥他们呢?”
张翼甩甩手:“没事,一点小意外,壮哥他们在后面,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了。你们等在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舒秦转身看向罗琳,罗琳已走到了门口,含泪道:“昨天你们刚走,京城就送来急件,说我父亲被下到天牢了。”
刚从皇陵死里逃生,回来就接到这么个噩耗,张翼有点懵:“什么时候的事?罪名是什么?”
“三天前,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弹劾我父亲,说是他的玩忽职守导致了皇陵惨案,他应该为那些无辜百姓的惨死负责。泰特斯大帝震怒,将父亲打入天牢候审。”
暴风雨终于来了,只是第一个遭殃的居然是戈文,这完全出乎张翼的意料。天牢,进去的人都是九死一生,难怪罗琳哭成这样。“你母亲知道了吗?”
“知道了,母亲太过着急,病倒了。我也给在古凌防线的哥哥写了信,只是哥哥身为边关守将,没有调令不得擅自离开。现在家里就我一个能主事的,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罗琳说着,眼泪簌簌而下。舒秦心疼不已,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很想帮她擦泪,却碍于男女有别。
“你先别急,既然是候审,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舒秦,赶紧把郭师傅请来一起商量。”
舒秦应了一声,跑去请老郭。张翼则请罗琳回到客厅坐下,然后细细读京城送来的噩耗。小梅着急忙慌地拎着医药箱跑了回来,张翼只得把手递给她。小梅包扎伤口的技术,已经在圣山漫长的流浪岁月中锻炼得日益娴熟。只是撒消炎药的时候,张翼没忍住,疼得杀猪般大叫。
老郭听到张翼的惨叫,略带责备地说:“你可不能再以身犯险了,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在这里生存?”
张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犯了。我们现在要商量一下,怎么救总督大人。”
侍女端上了热茶和点心,谁也没有心思去动。老郭分析说:“首先我们要搞清楚,是谁指使官员弹劾总督?皇陵惨案已经处理了一次,厄里斯被软禁,很多官员也被处罚,戈文就算有罪,也不至于打入天牢。在戈文的努力下,皇陵惨案的善后进展顺利,关键没有激起民变,这算是将功补过,所以无论从哪点看,对戈文都应该从轻处罚。他们在元始节刚过就发起弹劾,我感觉有种秋后算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