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泡了一会便觉有些胸闷,一个人到外面透气。不一会头发上就结了层冰碴子,好在刚泡好澡倒不冷。最大的月亮不知何时隐没在了乌云中,另两个月亮也不知所踪。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莫名其妙想到这句话,他也莫名地笑了。胸闷缓解后他突然想抽烟,要是能在这里发现烟叶就好了,既能解瘾还能赚钱。叹着气,他坐在台阶上听着Mp3等他们。听到口琴版的《爱尔兰画眉》,他忍不住跟着吹起了口哨。
“这是你们家乡的歌曲吗?真好听。”
张翼回头发现罗琳站在身后,看样子应该站了有一会。他点点头,埃蓝语里没有爱尔兰也没有画眉,他只能说这是家乡的民谣。罗琳走到他身边,轻轻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这平易近人的举动让张翼很是感动,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没有架子又不拘小节,实在太难得了。沐浴之后罗琳身上的香气浓到让人欲罢不能,张翼完全忘了应该和她保持距离。罗琳的目光落在了Mp3上,又一个发着光的古怪玩意。张翼会意,摘下一个耳塞放进她的耳朵。听到音乐声罗琳触电般一颤——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她什么也没有问,既然不能理解,又何必去问呢?很快她就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一脸的陶醉,而她陶醉的表情足以让任何男人沉醉。
小梅一出蘑菇房就看到张翼和罗琳如此亲近的坐在一起,尽管女高男矮的画面有点不协调,有种母子的既视感。她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冲到张翼面前,大声吼道:“张翼你丫还要脸不要?口口声声说给舒秦创造机会,自己却处处找机会和她独处,你个满口谎言的伪君子!你丫混蛋!”
罗琳被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小梅说什么,但冰雪聪明的她可以感觉到小梅生气的原因和自己有关,露出歉然又无辜的表情,看了就让人心疼。
张翼已经习惯了小梅比六月天还善变的脾气,只是客人当着主人的面发脾气也太没礼貌了,这让他恼火不已:“吴小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不要胡闹了?”
小梅委屈地哭了:“我不懂事?我胡闹?还不都是你逼的!”
张翼知道和她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反而会越闹越大,索性不理她,转身向罗琳道歉。小梅一哭,罗琳有点不知所措了,只想起身离开这里。谁知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会,双腿已有些僵硬,差点没站稳,张翼连忙抓住她的手,扶住了她。
这个动作无疑在小梅的怒火上又泼了一层油:“你、你——”她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正好看到舒秦走出来,忙跑过去告状:“舒秦,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兄弟,口口声声说帮你,现在却跟罗琳在这里卿卿我我。”
看张翼扶着罗琳,舒秦心理确实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这种不快一闪而过,他若无其事地说:“小梅啊,我觉得你误会他们了。”
“误会?舒秦,你是不是泡澡泡糊涂了?”
“我没糊涂,眼也没瞎,罗琳只是找张翼聊聊天而已,这里是她家,她愿意见谁那都是她的权利。你说张翼骗我,我不信,因为我知道她爱的人是谁。”
小梅有点惊讶:“你知道?那你告诉我,她爱的是谁?”
舒秦笑了笑:“这个,还是你亲自去问他吧。”
“你们男人果然是一个鼻孔出气,都不是好东西。”
张翼可不希望小梅再胡闹下去,冲舒秦喊道:“舒秦,夜深了,我觉得你可以送罗琳回去。”
小梅还是愤恨难平:“哼,假惺惺!”
舒秦正要过去,一声啸叫划破了夜空,尴尬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刘壮最先反应过来:“声音是从那个人住的院子传来的,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张翼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都快把那个人忘了:“你们带枪了吗?”
刘壮已经掏出了手枪,舒秦和王蒙山却摊手摇头,这几天的松懈让他们失去了危机意识,大发就更不会带了。这更让张翼对刘壮感到敬佩,到底是当过兵杀过敌的人。
张翼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罗琳:“那里有府兵巡逻吗?”
罗琳摇摇头:“府兵只负责外围,院内只有家丁。”
张翼有点犯难了,家丁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去了只会徒增伤亡,算了,他转向舒秦:“舒秦,你护送罗琳回去,大发,你护送小梅和老郭回去,我和壮哥王蒙山先过去。对了壮哥,那个人伤势怎么样?”
“恢复的不错,我中午去看的时候已经能在院子里活动了。”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有球球在应该问题不大。”
刘壮端着枪,带头冲在前面,张翼和王蒙山紧跟其后。“注意安全!”小梅大声喊道,所有的怒火恨意都已被担心取代。
看她脸上几乎结冰的泪痕,罗琳忍不住问舒秦:“他们是情侣吗?”
舒秦摇摇头,然后搜索最近学到的词汇,反正送罗琳回去的路不长不短,足够解释他们的关系了。大发推着老郭,经过小梅身边时轻轻拉了拉她。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小梅,索性什么也不说,反而让小梅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那个人被安排在总督府西边一个比较破旧的院子里,一般的富贵人家都会有这样一个院子,用来安排病重的下人,防止传染。对罗琳来说,这个人来路不明,这样的安排已经很好。
跑着跑着,刘壮突然疑惑道:“奇怪,球球怎么只叫了一声就再没声了?”
张翼心头一紧:“球球不会有事吧?”
“总督府外围巡逻的兵力还是蛮多的,他们能溜进来刺杀,人应该不会很多,球球不会有事。”
王蒙山跟道:“球球那么厉害谁能伤得了它?”
这是事实,但张翼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用毒呢?”
刘壮也心头一紧,停了下来,旋即又跑了起来:“别瞎想了,马上就到了。”
快接近院子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刀铁铮鸣的声音。由于不了解情况,刘壮示意缓慢接近。很快他们又听到了球球的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这是兴奋的声音,他们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他们缓缓移动到了门口,院子的大门早已损坏,可惜没有月亮,只能看到里面一团团黑影在移动。刺客有六人,把那个人围在中间,看上去那个人处于劣势,但主动发起攻击的却是那个人,只见他挥舞长刀在包围圈中进退自如游刃有余。难怪球球会老老实实坐在屋顶上看热闹,六个刺客居然奈何不了一个人。
张翼知道那个人厉害,没想到这么夸张,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一打六:“壮哥,这世上真有武功的存在吗?”
刘壮也和张翼一样惊叹:“武功肯定有的,只是没有武侠小说里面那么玄,不过这个人的武功已经有点玄乎了,同时应对六个人的攻击还能游刃有余,小说里怎么形容来着,对了,听声辨位,看来我们还是太小看他了。”
王蒙山已经手痒了:“那我们还要不要出手?”
刘壮:“你们没枪还是不要上了,他们人高马大还有兵器,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话音刚落,那个人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只见寒光一闪,一条拿着刀的胳膊飞了出去,断手的刺客捂着伤口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个人并不罢休,脚下步伐急变,躲开雨点般的攻击后一刀砍掉了断手刺客的头。闻到血腥味,球球喉咙里又发出兴奋地声音。
少了一个刺客就多了一个空档,那个人脚下生风般扑向下一个目标。他的招式看上去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刺客偏偏毫无招架之力,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而他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每当有刀砍来,他总是能躲开或是挥刀格挡掉。转瞬间,只剩下三个刺客还在纠缠,招式之间已露出了胆怯。
刘壮放松下来:“忙是不用帮了,要不要让那个人留个活口?”
张翼想想也是:“我们进去吧。”
两句话的功夫,又有两个刺客倒地,张翼忙喊道:“刀下留人!”那个人听到声音,从容地把劈出的刀刃转成刀背,将最后一个刺客打晕在地。进了院子他们才发现,刺客根本不是六个人,而是十个人。最早躺下的四具尸体身上有明显的爪痕,自然是球球的杰作。这四人的武器是弓箭和吹箭,短距离内这种武器是很难防范的,如果箭上有毒,蹭到也是必死无疑。看来刺客对那个人的能力是十分清楚的,各种攻击方式都想到了,如果不是球球在,结局还真很难说,好在那个人现在是毫发无伤。
这些刺客都穿着黑衣,头脸都蒙着,乍一看有点像忍者。刘壮拿刀割开他们的衣服,没有纹身:“居然不是飞龙兵团的人,不过飞龙兵团是军人,他们更像是职业杀手。”
张翼看向那个人:“知道这些刺客是什么人吗?”那个人摇摇头,想到还有一个活口,张翼也就不再问了。
看着地上的尸体,张翼叹了口气,那个人下手是真狠,砍手砍脚也就算了,最后总要在脖子补上一刀。不过也不能怪他,生死之间,谁手软死的就是谁。突然听到嘬水的声音,他猛一回头,只见球球在偷偷舔尸体脖子上的鲜血,连忙大声喝止。球球委屈地抬起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辜,在它看来这是它的战利品。这下张翼反而过意不去了,走过去抱住它的头轻轻抚摸。
舒秦和罗琳带着一批拿着棍棒的家丁赶了过来,见战斗结束他们松了口气,但一见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罗琳顿时花容失色,舒秦连忙挡在她身前。家丁们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不由得手脚发抖,更有甚者手里的棍棒都吓掉了。
在古代铁是战略资源,普通百姓是不允许藏有兵器的。总督虽然不受约束,但家丁只是苦力,没有使用兵器的资格。他们手里的棍棒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对付军人和杀手,只有送命的份。
满是鲜血的尸体在电筒的光芒下格外刺眼,罗琳还是没忍住,跑到院门口干呕起来。张翼本想责怪舒秦不该让罗琳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扫现场,于是让麦迪把罗琳带到一边,然后指挥家丁忙碌起来。
尸体被装进麻袋运走,地上的血被沙土掩埋,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渐渐被风吹散,破旧的院子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沾了血的刀提示着一场杀戮。
油灯亮起,罗琳又被那个人脸上还没完全愈合的刀疤吓了一跳,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舒秦很是心疼,对张翼这么晚还要询问那个人有点不满。
张翼也有点过意不去,歉然道:“都怪我疏忽,忘了跟你通报他的情况。”
罗琳并不介意:“没关系,麦迪跟我说过他被人追杀。只是这帮人也太猖獗了,居然敢到总督府行刺,明天我就通知守城将军全城排查!”
他们连皇子都敢杀,行宫都敢闯,总督府算什么?这话张翼当然不敢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担心:“最好能安排一些身强体壮的家丁给我,我们可以训练之后加强巡逻。”
“我明天让麦迪安排。你们知道刺客是什么人吗?”
“这批刺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想杀他。我们现在只知道他是攀碑祈明的幸存者,其他的也一无所知,现在他可以讲他的故事,你帮我们用最简单的语言写下来。”
罗琳点点头,开始向那个人问话,只是畏惧他的面容,目光始终不敢直视。张翼发现如果没有那些伤疤,那个人绝对是个美男子,尤其是恰到好处的络腮胡,把一个硬汉的气质衬托到了极致。麦迪拿来了纸笔,罗琳一边问一边把那个人的回答简明扼要地写在纸上。
刘壮和王蒙山在院子里放哨。王蒙山拿起一把刚被家丁清洗好的长刀,像模像样地挥舞了几下,问道:“壮哥,那些刺客,你感觉你能对付几个?”
刘壮笑问:“你是说用刀还是用枪?”
“当然是刀。”
“用刀的话别说几个,一个我都打不过。”
王蒙山有点吃惊:“不会吧,刺客也那么厉害?”
“刀口舔血的人,没有点真本事怎么可能。首先我们在体型上就吃了大亏,力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其次是刀功,这可不是刺刀,打法完全不一样;最后是经验,冷兵器格斗是他们的强项,我们太依赖枪了。”
“如果我们没有子弹,也没有球球的保护,他们对付我们岂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差不多。”
王蒙山悲观地舞起了刀,没几下就气喘吁吁:“你说的没错,这刀太重了,我这还没砍人呢,自己就先累趴下了。”
在房间里小憩的球球突然冲了出来,喉咙里发着呜呜的警告声。刘壮连忙起身,闪电般拔出了手枪。王蒙山吓得刀都掉到地上了:“不会吧,刚死了一拨,又来?”
刘壮看着五米多高的院墙道:“怪我们没安排好,这里靠着总督府院墙,他们趁着外面巡逻的空档,想进来太容易了。”话音刚落,敌人出现了,但不是人,而是十几支火箭。“不好,他们要放火。”刘壮急忙往屋里冲去,边跑边喊:“快出来,他们要放火烧院子。”
刘壮还没进屋,又一波火箭射了进来,而第一波火箭已经点燃了屋顶的木材。和这个院子一样破旧的是建屋子的木材,腐朽让木材变得极易燃烧,加上火油的助燃,很快屋顶上面便一片火海。好在罗琳已经问完话,张翼一边收纸一边让舒秦带着罗琳先走。
有几支火箭歪打正着射在了门框和窗子上,布帘瞬间被点燃,骤起的大火形成了一道火墙。舒秦脱下外套盖在罗琳头上,拉着她往门外冲去。又有火箭飞来,好在刘壮守在门口,挥刀挡掉了危险的几支。跟在他们后面冲出来的那个人和麦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火燎着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那个人比较有经验,就地一滚,用沙土碾灭身上的火。麦迪直接吓哭了,不知所措,罗琳连忙扯下舒秦盖在自己头上的衣服去拍打她身上的火。舒秦知道这样弄不好火会越来越大,四下寻找水源,发现南边角落里有一口水井,立即飞奔过去。
王蒙山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急急地问:“张翼呢?怎么还不出来?”
“他在收东西,快了。”刘壮边说边费劲地挥刀击打飞来的火箭,一不留神差点被射中。那个人碾灭火后也提刀过来帮忙,身高和功力上的优势立马显现,落在门口的箭统统被挡掉。可是门口的火已经腾起一人多高,还在快速地往屋内蔓延。这都怪好心帮忙的球球,它挥动翅膀想把火扇灭,结果大风让火势更加迅猛。好在王蒙山及时阻止球球,并指了指院外,球球会意,腾空而起扑向院外放火箭的人。
张翼觉得火不可能烧那么快,收好纸也不着急,见床上有一个包袱便转身去拿。这是那个人唯一的行李,逃生的时候都没扔掉,里面一定有重要的东西。拿好包袱没走几步,就听见咔擦一声,一根横梁从屋顶落下来,正好斜挡在门口。横梁上的火和门上的火融在一起,封住了唯一的出路。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要被烧死在这里?浓烟开始肆虐,脸被高温烤得生疼,他赶紧把桌上的茶水倒在衣服上,然后捂住口鼻。横梁的阻挡意味着他必须弯腰才能通过,一连尝试了几次,他都被火逼了回来。头顶又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他现在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