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北的寒冬,其实算不得太冷。
一入了腊月,家家户户的炊烟之中便满是丰收的味道。
不同于北方,蜀北的冬天其实比任何时间都要悠闲,也更加多彩多姿。忙碌了一年,也唯有此时,人们才有更多的闲暇时光来享受生活。
入了冬,腊月近了,年味也便浓了,蜀北一年到头,是见不到几次大雪的。
除了身处高山的那些人家,大多数的蜀北人家也只是见到漫天的飞雪。并不会感受到那种大雪封山或者是覆盖山林天地的白茫茫的一片。
那些雪花,它们如同柳絮,又如同平日里大家食用的白盐,静静散落在蜀北大地各个角落。它们将万物润之,以待来年的大好丰收。
说起雪花,不得不说那些山林里的独特风景线了。能在雪地里开花的,我想只有冬日的梅花了。
蜀北多梅,而且多是白梅,不同于那些或粉或红或黄的观赏之梅,蜀北的梅花大多生长丛林之间。
冬日,它们在严寒之中独自绽放,一到麦黄时节便散发出浓浓果香。
而且蜀北很多姑娘都喜欢用梅花来取名的。比如秀梅、红梅、腊梅、冬梅、春梅、秋梅、玉梅、丽梅、黄梅等等。
这些姑娘也如同梅花一样,有着不一样的相貌,拥有千姿百态的生活。也正是这些姑娘,让蜀北这块地更加娟美,秀丽、端庄。
梅花不但可以观赏,而且结出来的果子也是可以使用的。
蜀北的一些小镇上常常有卖这种果子。麦黄时节,人们常常将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果子摘下,用清水将其洗净,再放在竹篓里将水晒干,然后再将果子放入洗净的大玻璃罐中或者是瓦缸、瓦罐之中,.以1:1的比例放入白糖,再经过一个月以上的腌渍,一坛美味可口的梅子果茶便腌渍好了。
需要食用的时候.人们只需根据个人口味用勺子舀上2-3勺腌溃好的梅子茶,将那梅子果茶带果带汁一同放入玻璃杯子或者陶瓷杯或者碗中,再放入80度-100度左右的开水便可以冲饮。如果觉得味道不够浓郁、香甜,也可以加少许冰糖或者白糖,这样一碗生津止渴,清热解暑的梅子果茶便好了。这梅子果茶味道甜美、老少皆宜,是那些食物匮乏的年代里不可多得的珍品。当然喜欢凉饮的也可以放入冰水或者进行冰冻,味道也很不错。
当然这样美味的东西,在蜀北并没有广泛流传,也不是人人都能品尝到的。
蜀北地广人稀,人口分布不均匀,南北文化差异大,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大抵就是如此吧。
在蜀北在靠近秦岭、大巴山一脉的地方和靠近阆中、梓潼一带剑南地方,文化习俗也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猪头肉,在不同地方便是不同的意思。在我们老家也就是靠近大巴山一带,猪头肉就是一个顶好的美食,肥而不腻,肥瘦相间,是自家食用或者是馈赠亲朋好友的佳品,在老家生活的那二十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大年三十烧猪头肉,炖猪头,那猪头架在火上烧毛,空气中都是一股熟悉的年味。过大年过肥年是离不开猪头的,我曾问我家长辈,为什么过年要吃猪头肉,长辈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说这是习俗。但是后来,我生活在靠近阆中的剑南一带,猪头肉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那家伙也就成了猪身上最没意思的存。几乎就像鸡身上的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剑南生活的十年时间,家里几乎没买过什么猪头肉的,前些年杀了一头大年猪,猪头肉也送给珍惜它的人拿去当下酒菜了。
我在剑南生活的时候,曾经说梅子可以解暑气,但是家里人却不知道梅子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没有见过,也未曾吃过。
还有那苍松也是如此。
传统的岁寒三友就是泛指松、竹、梅。
在蜀北靠近大巴山的地方是最不缺松、竹梅的。那些苍松,傲然挺立在崇山峻岭之间。
小时候,我常常会和小伙伴们上山捡松针。背上大竹编背篓,再用斑竹编成的“扒扒”将所有的松针叶子收集在一起。这种“扒扒”倒是有点像猪八戒的九齿钉耙。只不过一个是竹,一个是铁。一个是农用工具,一个是神话中的上古神器。
小时候,我们也会拿着那“扒扒”。当做武器,和小伙伴们再山涧里的空地上群魔乱舞,演绎不一样的童年记忆。
苍松不同于柏树,每到秋季的时候,下面的一些老旧松针便会变黄,掉落下来。而那些新生的松针依然会挂在枝头,成为蜀地的颜色。
那些松针,我们常常用来家里点火或是取暖、做饭。松针有油脂,引火或者是点火非常方便,比其他叶子更容易燃烧。
而且松树有松果,在每年松果成熟的时候,也有人会取了梯子或者攀爬上松树,再用长镰刀或长勾刀将松树上的松果摘下。然后这些松果可以取籽用来卖钱。那些年,蜀北的一些村民依靠这些松果取得了一些额外的收入,也改变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后来,因为取果比较艰难,人们觉得摔了不安全,到最后没有人愿意爬树取松果了。
松树的松花是可以食用的。人们常常将它叫做松花面。因为含有油脂,松花面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蜀北有一条谚语倒是和这个松花面有关的。蜀北人形容别人废话多,没有重点,或者是撒谎成分比较多,就常常会说:“松花面吃多了,开黄腔。”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捡松果。
因为那些松果成熟以后,自己也么张开掉落的。张开的松果如同一个个小小的灯塔,掉落在地上,非常漂亮。
小时像我常常背上竹篓去捡松果,用它们来当柴烧,做饭非常方便。常常一小背篓的松果可以做几顿饭菜。因为松果之间有缝隙,燃烧的火苗非常旺盛,比那些劈开的木材燃烧的更充分。
但是后来在剑南,有很多地方却是见不到松树的。倒是柏树非常多,而且这里还保存有三国时期的古柏树,据说这是张飞植下的柏树,到如今已有一千多年了,这里甚至还有一条绿色的长城,翠云廊,这里还祖辈流传着许多和张飞有关的故事。
在老家的时候,我也常常会将新鲜的柏树枝割下来喂长毛兔。据长辈们说,长毛兔吃了柏树的嫩叶子,会消炎,长毛兔的生命会更长。我也不知道那叶子好不好吃,反正见到自家的兔子吃的蛮欢快的。
而且柏树的油脂更多,据说比松树的密度更大,更不容易腐烂。长辈们常常把柏树枝砍下来熏制腊肉,据说熏出来的味道最美。这个柏树灰做米豆腐也只最香的,不过我没有试过,因为我每次都是从集市上买米豆腐的。
其实相比于柏树,我更喜欢松树,因为,柏树的油脂是在是太多了,经常糊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小时候因为衣服上被黏上了柏树油脂,感觉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穿的那些衣服了。松树也有油脂,但是松树的油脂都是分泌在树下,是固体,我们常常捡起来熬松脂,用来当玩具玩耍。
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一提起松和梅,周围的村民都不知道这些植物,我走了剑南一半的地方,能见松树的地方一只手能数过来。最大的松树林子应该算的上市剑门蜀道上的那片松树林子吧,不知道为什么,那山上的松疙瘩是我在我们大巴山脚下的老家二十年都没有见过的数量总和。
在老家,我们会满山遍野去找那个松疙瘩,因为那个用来洗红薯是最棒的了,只需要把红薯放在专门编制的竹篓里,然后放入水中,不停地用松疙瘩在里面叮咚叮咚一阵乱捶,没几分钟,那些红薯上的泥土就被捶掉了。
但是在剑门蜀道上,我却知道了那些疙瘩的妙用,比如用来捶背按摩、比如做成拐杖、比如做成工艺品用来观赏。
还有就是板栗。
剑南生活的那些年,很少见到板栗的。很多祖辈生长在这里的人甚至以为那是青刚果。
其实青刚果和板栗树长得也些像,但是结出来的果子却是不同的坚果。
青刚果又名为“榛子”,是木科榛属。
板栗又称之为“栗”“栗板子”,是壳斗科,栗属。
板栗外面有一层带刺的壳,将它们完全包裹在其中。榛子也有壳,但是无刺,只是半壳。
小时候,我家没有板栗树,榛子倒是有好几颗。我常常把青刚果拿来做玩具,常在榛子的尾部插入一根2厘米左右的细木棍,用来旋转,和小伙伴们比赛谁旋转的时间更长。
在没有什么玩具可以娱乐的岁月之中,那些旋转榛子和那杏子、瓦子一样成为我们的玩具。
我曾对着那榛子树无数次地期待着,希望它们也可以变成板栗树,就像我无数次地期待芍药花可以变成牡丹一样,终究到现在也没有成为心目中的那根树,那朵花。
没有梅花的腊月是不美的,只有有了那雪白如雪的梅花,才有了我们不一样的岁月,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