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阳初露上枝头,早起的老白伸个懒腰就离开房间,路过看了眼睡在大厅的大海就出门走了。
他轻轻带上门,尽力地没有吵醒这睡得很死的男孩。
阳光透过窗户,房子里洋溢着一种温暖的宁静,如同隔绝寒流的玻璃,隔开了冬天,隔开了时间,静谧地涣散着。
不一会儿,小白的尖叫声犹如破晓时分的鸡鸣,蓦然打破了这阵清宁,就像鸡用鸡喙击穿了这堵本不存在的玻璃。
他满脸惊恐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拍醒正在大厅里睡觉的大海,像是撞鬼那样大喊,“大海哥,不好啦!我看见你变成了个老娘们啦!”
“干嘛呢,一大早就在这里吵。”被吵醒的大海抱着枕头。
“烦不烦,能不能高抬贵手,让人睡多一会?”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小破孩那张夸张的脸,睡眼惺忪地嘀咕说。
他愣了几分钟,掏了掏裤裆,“没啊,哥的东西还在这儿呢,不信你自己看。”
“你在瞎嚷嚷些什么?”他挠了挠蓬松的鸡窝头,“你说谁变成老娘们了?”
小白把脑袋凑了过来,也跟着看了看大海的裤裆,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瞪目结舌地眨巴眨巴眼睛,又抬头看了看房间那边,又看了看大海的裤子,手指一时指向这边,一时指向那边,两头转,仿佛脑子一下不够用了。
他咽了口水,憋着气地、有些心惊胆战地把手探向裤裆,也跟着摸摸,然后又一次抬起头来,无辜地看着大海。
他眨巴眨巴眼睛,满脸困惑地说,“不知道,也不是我,我的东西也在呢。”
这时候,木门轻轻地被推开,身穿驼色大衣的女孩从房间里走出来,微笑地朝着小屁孩摆摆手,轻声地说,“早上好啊。”
“早...早上好啊,”大海又愣了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接着,他老脸一红,吓了一跳,连忙用枕头压下这个把手伸进裤管里的小破孩,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饿...饿了么?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啊?”
早餐这个词似乎是带有某种魔力,没等女孩回答,小白就跟弹簧一样原地弹起。
他的小手依旧放在裤裆里,毫不知羞,又不失兴奋地大喊,“好啊!好啊!大海哥,吃早餐!吃早餐!吃啥早餐?!”
“把手放出来,没点礼貌,成何体统!”大海狠狠地一瞪眼,揉揉小破孩的脑袋。
“没关系的,吃什么都行,小白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女孩掩嘴轻笑。
“姐姐,你居然知道我叫小白诶!”小白睁大眼睛,对着女孩说,“城里来的姐姐知道小白的名字呢!”
“大海跟我说过啦,小白是个善良的孩子,”女孩笑着说,“小白喜欢吃冰沙。”
“小白不止喜欢吃冰沙,小白还喜欢吃鱼,”小白昂起头补充似地说,“湖里钓上来的大鱼!”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现在去抓鱼,抓到了就给你吃!”大海没好气地跳下睡觉的长条椅,捡起地上的枕头,“饭桶!小白还是个饭桶!”
“小白如果是饭桶,那大海哥你也是个色鬼,昨天领补给品的时候,一直色眯眯地看着姐姐,现在还没满十八岁,就擅自把女孩子带回家,你敢说你不是色鬼?!”
小屁孩争锋相对地扑了过去,狠狠地栽倒了大海,“大色鬼!大海哥是大色鬼!”
“闭嘴!小混蛋!回头多看看孔融让梨的故事!”
大海怒了,涨红了脸,急急忙忙地捂住他的嘴。
于是,这两个不大不小的男孩就这样搂在了一起,在木质的地板上打滚,仿佛厮打,又仿佛拥抱。
女孩笑笑,看着阳光下发生的这一切,照亮的这一对闹腾的兄弟。
时间恬静地流走,她没有再说话,窗外的阳光依旧钝钝,就像壶里的酒,仿佛氤氲着一股遥远宁静的美好。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或许,要不就这样吧,就这样出发吧,提上冰镐和钓具,迎着冬日的阳光启程,跟上新认识的朋友,去看看那未曾见过大山,去看看那未曾见过的湖泊,再去看看那漫漫长的雪,就这样出发吧。
就在这最后的时光里。
...
到处皆是冬日的景致,白雪黑树,仿佛一幅单调的水墨画,越靠近那座被冰封的湖波,印刻在雪地上的车辙便是越明显。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的人,人们往往友好地打了一声招呼,便会匆匆离去,或是急着将装载在推车上的湖冰运送到镇子上卸货,或是急着推车到湖边,好装上又一车的湖冰。
这里的人都是懂得感恩的,接受了别人的礼物,自然就要拿出真心实意来回礼,天下从没有白拿白要的道理。
所以,每当有火车驶入小镇的时候,这座杳无人烟的湖泊就会热闹起来,而这里的湖冰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的配角一跃成为主角。
作为回礼,人们会在火车停留的数天里打包好每一块纯净的湖冰,然后将它们塞满每一节车厢,随着火车南下,最后作为高级的饮用水被分配到四面八方,以供资助小镇的善人们酿造美酒或者直接饮用。
绒毛般的细雪依旧簌簌地落下,犹如书中记载的那些种植在远方的梨花,冰湖广阔的平面上,随着渐渐的深入,越发显得宁静而又悠远,就像一面遗落在白色世界之外的明镜。
来到大概湖中心的位置,大海才示意停下,扫开积雪层,伏身趴在地面敲了敲冰层,确认厚度不深后,他抽出了插在腰间的冰镐,挥起落下,开始卖力地凿冰。
只有打穿冰层,他才能把鱼线放进大湖里,才能钓上那些倒霉的鱼。
小白拉着女孩的手,快步跑到湖心的小岛那边捡柴去了。
天上的白云飘着荡着,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一朵接着一朵地掠过,像极了时间,悄无声息地流动着,等到大海钓上第一尾湖鱼的时候,白晃晃的太阳已然移至天空的正中,说好的早餐似乎顺理成章地拖到现在,俨然成了一顿午饭。
洗鱼、刮鳞、切身、剔除不可食用的脏器,整个过程出落在大海的手里,显得干练利落,就像一个天生的鱼类刽子手。
殷红的血色浸泡在混满碎冰的冷水里,慢慢散去,他把处理完毕的湖鱼又反复洗几遍,才放到盛满水的铁锅里。
柴火烧得很旺,空气里弥散着一种草本植物特有的芳香,乳白色的浓烟溢出锅底的石堆,缓缓飘向半空,消散全无。
小白也不瞎嚷嚷了,同大海一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地对着上升的烟火祈祷,轻声地念叨着某篇祷词。
祷词很通俗,大概意思就是感谢天神的馈赠,希望湖鱼不要死不瞑目,他着实已经尽心尽力地去料理它了,没有半分敷衍的心思,请它死得放心,死得安心。
雪还是静静地看着这对兄弟,坐在他们的对面,既不祷告,也不开动,仿佛她就是他们信奉的女神,他们在轻轻地祷告着,她也在轻轻地聆听着,如同凉风吹入耳。
咕噜的一声,温热的气泡在汤头破裂,鱼汤在不知不觉间沸腾。
小白嗅了嗅鼻子,睁开眼睛,抓起放在地上的碗筷,翘首以待地望着大锅,嚷嚷着说,“大海哥,好啦!汤好啦!可以开动啦!”
“急什么,还没撒盐呢。”大海撇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袋,往里头抓了一把小小的盐,均匀地洒落鱼汤,再用勺子搅了两下。
“小白,做人要懂得讲礼貌,”大海故作沉稳地说,“吃饭前该做什么,知道么?”
小白眨眨眼睛,满脸不舍地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姐姐,你是客人,你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