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不要听,不要看,就当作无事发生,”大海大吼着搂过女孩的腰,大步冲向悬崖边的男孩,“记住,它的攻击对我们无效,不要被它卷走了灵魂!”
他的怒吼声很大,就像风一样涣散,但依旧竭力地保持平稳,让小白听起来能够安定点,没那么慌张。
“不要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记住...还有哥在!”
他大吼着对面漫天肆虐的风暴说,面容坚定,威风八面。
不过,风云急骤变幻的天色并没有退却,炽白色的雷霆此刻已经氤氲在那片浓重的黑云里,时闪时灭,仿佛正孕育着某种神罚之雷,随时准备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下一刻,狂龙的啸声震碎万丈狂风,大海猛地扯过小白的手,强行将他从崖边拉了回来。
他狠狠地按住这个孩子的头,将小白的眼睛蒙在自己的怀里,只为了不让他看到那双绽露在黑云深处的金色裂瞳。
小镇上曾经有流传过这样一个传说,没事不要往山里面跑,更不要靠近结界的边线,切记...千万不要惊动那条沉睡在雪地下的巨龙。
因为,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即便是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笼子,它仍然是一条古老神圣的巨龙,拥有比肩神灵的伟力,哪怕不能外放,但是杀死他们这种普通人,依然绰绰有余,往往只需要一个致命的眼神就够了。
外面世界传说中也有这样的江湖高手,不需要动刀,也不需要动枪,单凭一个眼神就能杀死对方。
这是镇子里每个人都要谨记的忠告,大海记得很清楚,却没有遵守。
此刻,他就像个被惹怒的孩子,不服输地瞪着眼睛,固执、倔强地昂起头来,死死地怒视着那双巨大的眼睛。
这是冲动,并且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一个无知无畏的草民直视远在高台之上的暴君,哪怕草民站得再怎么笔直,再怎么顽固,也是没有用的。
在绝对的力量下,任何的抵抗都是毫无意义,不过是虫子濒死前的挣扎罢了。
虫子就是虫子,仍由你再怎么挣扎,你还是一条虫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一条遮天的巨龙,哪怕它被困在笼子里,但也绝不是一条虫子所能招惹的。
弱肉强食的法则就是这样,卑微的弱者站在强者面前,就连呼吸的权利都可以被剥夺。
但哪怕只是一条虫子也会有属于它的尊严,属于它的不屈,世界就是这样,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离不开感情的羁绊。
其实,他就不应该带女孩来这里的,也不该带小白来这里。
他的初衷只不过想让女孩远远地看看这条不可抵抗的巨龙,让她知道,杀死巨龙,或者击伤巨龙之类的念头,是怎样的荒谬,又是怎样的不切实际?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足以击败它的人,就算是会飞天遁地的神师也不例外。
能够战胜这种神一样的生物,本身要么就是神,要么就是鬼,绝无可能是拘束在人类范畴内的普罗众生。
他失败了,即便他没有带她来,她也深知巨龙的恐怖,也确信这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行。
她本来就是带着必死的心而来的,无论去不去都是死,她其实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好过一点,死亡放在她的眼里,与其说是永眠,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哪怕亲眼目睹了这条巍峨的巨龙,女孩还是执意要去与巨龙搏杀,为了那滴流动在坚硬鳞甲下的血液。
这是她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就像宿命,不容更改。
他输的一塌糊涂,不仅如此,他还把小白牵扯进来了,让他在这么近距离里,目睹了这么可怖的一幕,不知道会不会给他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
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这样做的,他不应该把小白带来这里,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他绝不可能原谅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可能原谅自己!
他害怕到不敢继续往下想,仿佛脚下就是无底深渊,只要他胆敢再走一步,他就会立刻痛失一切。
晦暗的雾气涌起鼓动,狂风片碎,璀璨的金光越发闪耀,古老的纹理在飞速地流转,流淌在火把一样的瞳孔里。
巨龙隔着一堵看不见的高墙,嘶吼着,咆哮着,暴怒地喷射被人类僭越的火焰,澎湃的音波仿佛能够撕裂耳膜,穿透灵魂!
数以千吨重的无形压力骤然施压下来,大海的脑海在一瞬之间便被撑爆炸裂,僵死的身体里反馈出一种滞重感,仿佛所有血液都固死在血管里,凝结成血色的坚冰,四面八方地裂开,刺穿体内各个器官。
剧烈的、密集的痛楚随后报复性地袭来,几乎撕碎了他残存的那点意识,他咬死了牙关,绷直身体,就像一颗拧紧在铁轨上的螺丝。
腥红的液体翻滚在他的食道里,涌过咽喉,止不住地溢出牙缝,滑过嘴角,坠落,留下的狭长血迹很快就在空气中冻结成冰,就像刻痕一样,刻蚀在他的脸上。
他发聩地大吼,怒目圆瞪,没有像个罪人那样匍匐,也没有像个奴仆那样跪下,他挺着腰杆,硬是在这万鬼的狂啸当中站稳了脚,扛住这一波巨龙的冲击之怒。
但是,这仍然是远远不够的,仅仅只是第一波冲击,他的身体便已宣告不支,濒临承受能力的边缘,摇摇欲坠的小腿骨甚至增生出裂痕,发出危险的警告。
他已经不能再承受这种虚无的压力了,在巨龙浩瀚的威压面前,他渺小得就像一只无能的蚂蚁,不过一个片刻间的注视,他就彻底地败下了阵来,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好像都被彻底地掏空。
骨骼里不再有骨髓,血管里不再有血液,脑子一片空白,仿佛颅腔内空无一物,那缕象征生命的烛火也跟着变得摇摇欲坠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时候,游曳的随风忽然汇聚在他们的脚下,犹如野草般轻轻地摇曳,沿着风的轨迹在雪地上划出一条又一条春天般的纹路,巨大的阵图悄然成型。
无与伦比的强光射穿了天穹的黑暗,风中的呢喃声越发清细,越发明亮,如同一缕不屈于****的小草。
幽暗的蓝色蓦然间亮成一片,巨龙吐出沉缓有力的呼吸声,冰冷的罡风下降到了冰点,一股封冻苍穹般的力量凝聚在那片蓝光的中点,缓缓地滚过巨龙的喉部,对着那堵囚笼它的高墙喷发,拉射出一条粗长的冰蓝色的焰柱。
巨龙的吐息,寒冷而又灼热的火焰,无穷无尽的蓝光宛如拍击墙体的暴雨,嘭地轰落在那面透明的壁墙上,哗啦啦地沿着墙面展开,形成了一面幽蓝色的火焰幕墙,矗立在山崖之前,就像一片接连天空的火海。
寒气渗过了火墙,就像恶鬼穿越噩梦,来到了现实,残忍地掐住人的咽喉。
整座高山在一瞬之间披上了一层冰霜,冰封的速度触目可及,就在寒流抵临那个结满血晶的男孩的时候,大阵发动了,柔软的小草消逝在悲呼的狂风里,化作一阵疾行的暖风,倏然远去,空留下漫山的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蓝焰渐渐散去,仿佛大海蒸发,升华殆尽,汇流到了天空,天地恢复平静,只剩北风仍像往常那样喧嚣。
那团乌云始终没有散去,巨龙的眼睛就潜藏在那里,越过莽莽的雪林,怨毒地凝视着那间坐落在荒郊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