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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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真的是挺好看的地方,有钱没钱的人在这都能看见。”
东仔看了看周围。
不远处,开着辆红旗的男子下车,他旁边站着个绷带缠住右眼的老人。
靠在走廊睡着,怀里抱着八宝粥塑料袋的妇人。
还有穿病服,躺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好看个屁,快打电话给香姐说我们到了。”
嘈杂的医院里,猴子不耐烦催了声。
他感觉东仔老是会说些胡言乱语。
东仔,猴子,小赖,大聪明和口水妹
这五个人早上六点就在陵园的门口等车。
这是第八天了,昨天他们考核都通关了。
东仔晚上花了一个小时就背完了,跑去猴子宿舍,跟另外四个人得瑟。
昨天考核东仔得分最高,女生里竟然是大聪明最好。
太阳还没起床,他们准备上公司安排的车去了医院。
今天就是去太平间工作的第一天了。
在路上,东仔昏昏欲睡,脑子里在想着太平间是什么模样。
等到了医院,几人在里面的商店里吃早餐。
明明是大早上,医院里却挤满了人。
他们站在那,看着周围。
却不知道哪是太平间。
也不敢问周围人太平间怎么走。
怕给人打。
五个实习生穿着印上殡葬公司logo的马甲。
不少路人侧目偷偷看来。
“打了,她说一会就到。”
东仔收起电话,看向四人。
猴子蹲在地上刷着抖音,小赖一话不说点点头,大聪明两个女生在买早餐。
觉得无聊,东仔在想太平间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和电视中看见的那样。
在医院楼的最底层,地下室里面。
只有狭窄的房间。
只靠白灯管来照亮,冷的一批,墙里都是不锈钢的冰柜,那里面摆满遗体。
东仔有点好奇。
他从来没去过太平间。
那里肯定到处摆满尸体,那些尸体都是长什么样的。
他虽然见过死人,但也是一年前匆匆看过。
“等等就去太平间了,怕不怕?”
东仔想到一半,问大聪明。
吃着包子的大聪明想了想。
“唔...我还是有点怕。”
她皱眉咬了口包子说。
“别怕,我们几个男生都在旁边。”
蹲在地上抽烟的猴子安慰。
“我操,我也有点怕。”
东仔插着口袋说。
“哎呀傻逼啊你,有什么好怕的。”
猴子抬头对他骂道。
“你怕不怕?”
找同伙的东仔对小赖问。
“怕什么,我还想去看呢。”
小赖笑着点了下头,眼睛都发光。
“口水妹,你呢?”
东仔问。
她点了点头。
“能不能给我吃一口。”
东仔看着大聪明手里拿着包子在若有所思,肚子饿的他问了句。
“不给,自己去买。”
大聪明推开东仔伸来的手。
“你们在哪啊?”
这时香姐打来电话问。
“不在里面,靠着医院北门这,那栋楼,快来。”
等香姐催促过去,他们走到约定的地方。
这是医院靠边的一栋楼,才知道太平间并非都在地下室的东仔走去。
“进去吧,等下会告诉你们在会馆的工作流程。”
骑着小毛驴的香姐收拾东西说。
东仔站在门口,他闻到一股味道。
和一年前学校带他去参观的殡仪馆,那种一样的味道。
只是这里会更明显。
这种味道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感觉更像是一种气氛,能闻的到那种。
你不能说是臭味,也不能说是香。
非常奇怪,那种腐朽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那味道实在太浓了,东仔见着香姐进去后,那打开的玻璃门散发的味道更加明显。
“什么味。”
猴子问。
“很浓啊,散不掉,一股怪味有没有?”
东仔奇怪他们怎么闻不到。
“我也闻到了。”
害怕的大聪明抬头连忙应道。
“有一点。”
小赖不知道是应付,还是真的也闻到说。
口水妹沉默不说话。
“有个**味道,心理作用。”
猴子骂了句。
“走吧走吧,先进去,我是真的闻到了。”
东仔说。
“会不会是隔壁的味道。”
小赖指着旁边医疗废物站,那里贴着个生化危机里那种标志。
“不是,是这里,打开门我就闻到了。”
东仔皱眉说,他走进去发现屋子里弥漫那种味道。
这栋楼并非都是太平间,只有一楼和地下室属于。
一楼的大厅用来当守灵堂,旁边的房间是招待处和办公点,地下室就是存放遗体和做入殓的房间。
过一会儿,公司的一些领导过来,顺便叫来了其他太平间的所有入殓师。
“大家都互相介绍下。”
管理太平间的一个领导说。
整个公司的入殓师加起来才十六个,就两个女性,香姐和另一个。里面大部分都非常年轻,但穿的西装都显的老道。
除去大部分的殡仪学校出来的,还有一个半路出家的。
“我叫戎志,退伍军人,来公司五年了。”
他没穿公司的西装,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笑着说。
“小吴,等下开会结束,你带他们去了解下会馆平常都需要干些什么。”
领导指着一个人说。
“我啊?又是我啊?”
这年轻人一脸凶恶,嚣张跋扈,听到领导安排的工作,他一脸不爽的反问。
东仔见着这人像个7头,感觉这人不太好相处。
“今天你值班,你有意见么?”
领导问。
“没有~~~”
小吴不爽的拉长音回答,其他的入殓师都笑了起来。
“这些前辈有很多都是你们的学长的,以后都好好相处啊。”
香姐说完,接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回去她那边的太平间,骑上电瓶车说了这句离开。
“走吧,我带你们先习惯下会馆的地方。”
吴哥看了眼手表,冷眼看着五个新人道。
东仔对吴哥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这人他好屌啊,这么拽。
“上面没什么好说的,平常上班就是要检查下面的冰棺,我带你们去看下面的仓库和冰棺。”
吴哥边下楼梯边说。
他走去仓库,给五个人分了口罩,说了下仓库堆满的殡葬物品。
“我们这边的会馆,就要看下四个冰棺,没那么多。”
他指了指旁边盖上福寿被的冰棺,上面布满灰尘,连壳子里面都是水雾。
冰棺是一种,怎么说,就跟冰箱一样。
不同的是它上面有个盖子,样子类似棺材,也是插电,能移动。
“这几台是比较老的了,放了十几年,这种是有风扇的在下面,新的那种是有电子显示屏的。”
吴哥说完检查冰棺的要项后,他插着腰说。
“对了,还有一个。”
他想到什么,往里走。
地下室里,他们走了条长长的走廊。
弯弯曲曲
除去头顶上的灯外,没一点声音。
地下室最边角和深处有个冰棺在那,他们绕了一大圈。
“这还有一个,比较远。你们平常也要过来检查看看冰棺有没有坏。”
吴哥停在那说。
不同前面那三具,这个冰棺没有福寿被盖在上面。
透明的壳子把里面的尸体直接暴露出来。
他们眼睛把冰棺里的景象能看的一览无遗。
一具极黑,全身裸露的男性遗体在他们面前。
没一件衣服,连内裤都没有,像个动物躺在那,没有一点尊严。
黄棕色的指甲,整个皮服黄到彻底发黑,那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扬起的头已经看不清容貌,但还是狰狞的张着嘴。
那口鼻处有一滩结冰的黄白色液体流到眼睛,溶解掉了脸上的一大块肉,凹陷中露出里面骨头。
冰馆里保持着他死后的痛苦模样。
吴哥插着腰见着安静的五个实习生。
他冷冷的别了眼。
突然一声爆响。
吴哥直接挥手打开了冰棺盖子。
“惹!!!~~”
大聪明叫了声连忙后退。
“fuck that!我不玩了。”
东仔看完想跑。
“有什么好怕的,死人嘛。以后会习惯的。”
吴哥纳闷道,他放下冰棺的盖子。
“突然打开,也不说一声。吓老子一跳!”
猴子喊了句。
“怎么会这么黑啊,放了几年。”
东仔问,他看这冰棺感觉挺新的。
“一年都不到,去年年末来的。”
吴哥说这遗体的来历。
“怎么有个纸条。”
小赖看见冰棺贴着张纸。
“周鹏翔,这他名字么?”
东仔看见上面的字问。
“应该吧,走吧上去了。”
吴哥不太关心这些。
上去一楼时候,东仔几个实习生正在聊天。
“怎么会这么黑,难道接这个遗体时候,他已经在外面死很久了么?”
东仔不解的说。
“他身上有绷带而且这里是医院,不应该。”
小赖想起他身上的东西。
“应该是什么疾病影响到了,所以放在冰棺里这么短时间都会这么明显。”
东仔思考到。
“管那么多干嘛,先做好我们现在的吧。”
猴子感觉这些都没什么意思。
“感觉也没什么好讲的,先这样吧,等来单时候,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去接体的那些流程。”
上到一楼感觉没什么事的吴哥说。
几个人就在外面玩。
东仔找到个轮椅,坐在上面双手推着在医院里逛。
等逛累,他站在那看向周围路人。
他已经没有这样无聊的观察来医院的人。
看见了几个人推着个担架车,上面躺着个人,旁边还挂着吊瓶。
那被子盖住的人还活着,推着他的有年轻的,有同样年纪的妇人。
他们都一脸无神,说不出什么表情,走去离开医院的道路。
“已经要回家等死了么。”
东仔想到有些治不了,知道会死了,要回家死在家里的人。
他又看见个蹦蹦跳跳的小孩。
他妈妈牵着他,从东仔旁边路过。
小孩是个光头,头上有着细细杂杂没剪好的坑洼。
“小心前面有水。”
他妈妈对他提醒道。
小孩跳过水坑,他一脸笑容开心。
东仔看完也笑起来,好像孩子对每天都无比期待开心。
那孩子是做了化疗吧,希望他健康。
东仔思考着。
他想到刚刚在下面看到的那具遗体,周鹏翔。
年纪应该二十几或者三十几,有名字。
死在医院,连衣服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看的还不明白。
于是起身,走回太平间。
路人见着他站起来一手拿起轮椅,感到莫名其妙,看着这个年轻人。
东仔回去,发现另外四个人都不在。
他下楼想再去看下周鹏翔。
走在地下室的长长走廊。
除去他自己的脚步声外,没一点声音。
地下室那种压抑,没空气和风。
他走到最深处,再次看向里面躺着的痛苦的人。
绷带上的血都变的棕黑色,那姿势依旧没变。
他习惯的换位思考。
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
然后是我躺在这。
他看到周鹏翔死后的一动不动表情。
眼睛都腐蚀到凹下,露出里面黄白像泡沫的眼珠。
为什么会这么恐怖。
东仔越看越害怕。
他不知道死亡原来这么吓人。
原来人死后会是这幅模样。
“我操兄弟你死的真的有点恐怖。”
东仔下意识对周鹏翔吐出一句。
他说完掉头就走,根本不敢多想。
第一次了解思考到这些的东仔有些余悸。
他爬上楼梯。
脑子里只有一种想远离这具尸体,越远越好的情绪。
很难说这是什么感觉,东仔现在想想这应该是人想活的怕死本能。
他被眼前的死亡景象感染到了,求生的大脑意识发出恐惧的信号。
周鹏翔死了,只剩个尸体在那。
等恐惧消失掉,东仔思考这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他在世上没人记得他了,却留具躯壳在太平间下面沉默无声。
东仔感觉他很可悲,但现实里似乎没有人,或者任何一样东西在乎这些。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没人管的么,都知道他有名字了。”
等香姐回来,准备下班了。
东仔对香姐问起。
“小鹏很可怜,小鹏没人要了。”
推着电动车的香姐有些伤心同情的说道。
东仔听着她这句后眼前一亮,感觉她和吴哥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