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有老套的故事时候,你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们会觉得你电视看多了,得癔症罢了。
我挺想讲大小村的文化的。
比如外公是大村打舞狮的,全村就两帮,后面落魄没人再看舞狮,才合在一起,再到后面就不在有帮头了。
舞狮辈的人很吃香,在那个年代的人看,虽然跟叫花子差不多,但一身正气,妖祟不侵。
盖棺材还是请神出山,都要舞狮的人出来做。
我妈是说她小时候天天看外公他们舞狮,敲锣全村的小孩都跑来学舞狮拳,结束大家还有猪肉粥喝,在那时有肉是很少见的。
九月准备,十月出发,尤其是正月。
带上行李被子,带着狮头,走遍外面世界,每到个乡里就表演完敲锣,看的人就会扔赏钱,晚上睡在当地的祠堂。
如果当地乡里有亲戚,就去洗个澡。
他们是采青,还是接红旗黑旗,一路表演一路流浪,足够钱就回家。
这样才有钱买猪肉过年,跟后面补给家用。
后面我外婆去世,我妈说以前外公留下的狮头挂在梁上。
慢慢时间下,狮头给虫蛀坏了,一起烧了。
现在那地方,已经没人会打舞狮了,过节时候只能请镇上的人来。
小村就一帮舞狮。
我爸九岁就出狮,在帮里面年纪最小。
在那个年代,我们那地方那是相当让外乡人害怕。
到现在外地人评价我们这。
有一句叫:天上雷公,地下XXX
说的就是我们这。
为啥呐。
八四年,当时我们那地方是可以发展的。
我们靠海,是很容易经济交易的,不可能穷到现在这个样子。
是因为那个时候。
每当外面有走私之类的渡轮准备靠岸。
所有人都跑去抢。
抢都说是最体面了,直接点就是打劫。
是走私船靠岸还是海盗跑来靠岸。
所有人,每村每户家里都有三尖叉之类的家伙,都跑去抢。
你这个村来五十个男丁,另外个村再叫八十个男丁。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重男轻女是什么原因,反正我们这在那个年代是蛮重要的。
因为男的高大,打架厉害啊。
我妈说到这,指着我说,像我这样跟黑鬼两个人,当时那个年代也要去抢的。
为什么要去抢?
他妈的那个年代我们那饿死的人都不少,根本没什么钱。
突然说有个叼毛开船来了,一堆东西在那,而且这叼毛也不是什么好货,抢来的东西可以换钱啊!
你不抢,其他人抢了,他们有钱了吃肉喝香,你在那啃萝卜干,你难不难受。
大家都去,你不去?你不想发财,不想家里好点?
按我妈说的,当时那些人跑上去一个三尖叉,插在船上的货抗在肩上就跑。
里面是烟,把插中弄坏的烟自己抽,其他好的卖掉。
我爸十四岁就跟着当时小村书记一起去,去了两次。
每次都是别人疯狗一样搬光船上的东西,他毛都抢不到。
后面那些船怕了,无论台湾香港的船,都打死不靠这里的岸。
你想想他们连海盗都敢打劫。
你船的人再多干的过这么多人吗?
你要是弄死一个村里的人,那估计你们整条船的人都别想回家了,那个村的人是不可能罢休的。
我爸妈说那时得知有船要来,村里一定要尽量叫最多的男丁一起去。
因为,基本上。
他们在海岸旁不是对付开船来的人,而是其他村的人。
“我操你妈,你们村他妈抢那么多?我们村毛都没抢到?!”
大部分家伙都是对付其他村的人。
你们村的人越多,别人越知道干不过,而且那样抢到的会多点。
二舅的大儿子,就年轻是浪子那个,那时我十三周岁。
他说我这算十六岁,在以前村里出事你要去帮忙打架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的家乡。
每次去看到的东西,只能总结出一句话。
穷山恶水出刁民。
没人不想过安定的日子。
我们那有个段子很有意思,就是你外地人开电动车,载着你老婆。
经过我们那,别说你电动车,估计你后面坐着的老婆也给抢走。
我至今记得,我在老家读高中。
还是市重点的。
有次我迟到,学生会要登记名字。
我写了个洪金宝。
给级长抓到,拉到办公室挨叼。
突然有个女生哭哭啼啼的进来,一群老师安慰她。
听到她开电动车给人打劫了,书本都给抢走。
猜猜级长怎么说。
“下次小心点,不要给抢了啊,不哭了。”
罚站在墙角的我第一次给这回答,震惊的难以置信。
不是应该报警吗?为什么不打电话让家长接回家,就这样说句:
下次不要给抢了啊。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然后那个女生回去继续上课,级长叫我写份检讨。
我写了个藏头诗,骂他傻逼。
他晚上叫我去办公室,细细看着我写的。
我以为麻烦了,他看出来了。
结果他念我写的一段,然后冷笑。
“你这是在网上抄的吧?”
“啊?”我不明白。
他再次念那句,一脸摇头愚昧嘲笑我抄的东西。
“你怎么可能写的出这种东西,叫你写个检讨你也抄网上那些作家写的。”
“哪里抄的?告诉我书名,我想看看这书了。”
我说实话,至今忘不掉他撑着手一副大佬管教模样,认定我抄别人的,说这句话。
我站在那一直笑,告诉他就是我写的。
他不耐烦甩手叫我走,说要在网上找找这是哪本书抄的,再定我的罪。
然后就没然后了,他一直没找我,接着我退学了。
我很想生活在我爸妈那个年代。
舞狮,戏剧。
大家都不靠什么手机上网,一村的人聚在那看。
什么那户人家的泼妇,跟哪家泼妇在湖边洗衣服吵架。
打架,什么武当拳咏春拳哪路棍法锤法。
我其实学完拳击,说实话看不太起传武的。
别说我,少林寺武术学校出来的旷狗也看不太起。
然后这几天跟老头学民间拳,尤其是擒拿。
我给按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真的是动弹不得。
他们说拳轻掌重肘死。
说太极十年不出门。
我看我爸喂招做的武当拳应该就是太极。
一拳消掉我打出的直拳,后面是推,还是缠过来肘击。
是很有一套。
我说你打过来我护住下巴,你这套还是不行。
他说:“你护住个jiba,我不打你下巴,我打你喉咙,插你双眼,撩阴,再不行推到地上按着打就行了。”
“民间拳没那么多逼规则,你一下挡不住就只能躺在地上吃屎,知道吗?”
“拳最怕你打出去就收回来,出了就要缠,不缠住你必死。”
擒拿更别说了,我是给按在地上真的怕了。
这种东西,给抓到一只手你就完了。
比十字固还是上后背裸绞还快,还容易制服。
真的血疼,只要那人愿意,你动都动不了。
但是拳击还是厉害,按金庸的描写就是返璞归真。
我爸也赞同,学好两手直拳就足够一招吃遍鲜了。
我昨天他打武当拳,我试了下直拳他想缠,我因为之前习惯性打完立刻收回下巴,他老人家还愣了下。
不是学传武没用,而是你基本功不够,做不到势均力敌时候靠武术的技巧获胜。
我妈说以前老头年轻时候,每天早晨练的一身汗滴在地板上跟下雨一样,回来喝粥吃早餐。
多想出生在他们那个年代啊,虽然生活很惨。
但精神粮食在现在都很少见。
他们一身戾气,凶恶。
却有忠义,家族血缘相连,知善恶,知抉择,在现实丑陋里如何苟活的别人看不见的魅力。
江湖是真的存在的。
存在那时的人们口中。
但是他们老的老死,年轻的都老了。
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