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哥送东仔到小区门口。
“早点休息吧。”
黎哥打哈欠道。
等东仔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英雄联盟比赛回放。
“五点半了,眯一会去上班。”
东仔看了眼时间,心想。
眯着眯着,他睡着了。
等醒来已经是下午。
慌忙起身就赶去医院上班。
“才来啊。”
口水妹看见他跑进来。
“早上总监看你没来在说你,那个珍总也在。”
“然后陈哥说你半夜去做单,早上才回来。两个人差点吵起来。”
“什么?”
东仔听不懂问。
“就总监说你不来上班,然后珍总说每次来都看见你上班都是在睡觉。陈哥说你出单去了,然后就吵起来了。”
口水妹皱眉再次回答了遍。
“我意思是我上不上班关他屁事?”
东仔一脸不明白问。
“你别跟我说,他们早上讲你的,又不是我讲你。”
口水妹玩着手机没好气道。
东仔丢下大衣,往招待室走去。
“诶,怎么跑来了。”
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陈哥问。
“睡过头。”
东仔丢烟过去。
“不用啊,你今天算放假,我帮你说了。”
陈哥接过烟回答。
“都睡醒了,还是来上班吧。我可不想被说。”
东仔坐在沙发上。
“没事的啊,又不关这事。你是来实习的又没正式上班,来不来都可以的。谁会说你。”
吴哥在一旁刷着手机,突然对他笑问。
“怎么,你想留下来了?”
宿舍的几人都知道东仔可能要走。
“再看吧。”
东仔想了想笑着回答。
招待室里总监坐在靠边的位置,他用笔记本电脑不知道打着什么东西。
一话不说。
这逼人就是没跟东仔当面说话过,结果戎志哥告诉他,也就是这个逼人在背后经常议论自己。
无聊的几人坐在那聊天。
“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恐怖片或者恐怖小说啊?”
陈哥躺在那,歪着头问。
“啊?你要看恐怖的?那半夜自己去楼下去打开看无名尸不就行了。”
吴哥一脸不理解说。
“哎那些恐怖个屁,一点意思都没有。”
陈哥听的无聊,看向手机。
“真的这些人太有才了,电影拍成这样,真他妈刺激。”
陈哥感叹道。
“假的你觉得刺激,真的你还觉得没意思。”
吴哥摇摇头吐槽。
“哎,也就那样。”
陈哥盯着手机回答。
“吴哥,要解剖的遗体是不是都有纠纷或者是案件,就是这样才会解剖。”
东仔想了想问。
“差不多,反正都是有纠纷的才会解剖,这个是要看家属的意见的。”
吴哥回答。
“像家属说不想解剖,就不能动的。不过一般有纠纷或者像你说的案件那些凶杀之类的,家属都会同意解剖。”
“多么?”
东仔问。
“多...也不算很多吧,但不能说少,反正我们太平间都会有要解剖的,诶下面那个就是啊。”
吴哥指了指地面,意思是翔哥旁边的冰棺。
“基本一个月会有一两个吧,有时也没有,我们这是这样。”
“那整个福州呢?”
东仔好奇道。
“福州其他地方我是不知道,反正我们公司像省立啊金山啊,我们全部太平间应该是一个月会有一两次这样吧。就有纠纷,解剖就不是我们决定的了。”
吴哥抬头想了想。
“你不是在省立待过么,省立应该经常有纠纷的吧。”
吴哥对他问。
“有是有,但很少是要解剖的。”
东仔回忆道。
“哎,解剖没什么意思的,就特别恶心就对了。”
陈哥突然说一句。
“下面那个就是啊,我昨天下去闻到那股味道,哇。”
吴哥咧了下嘴。
地下室最里面的房间,散发着翔哥的腐烂尸臭和另外那股浓烈刺鼻的味道。
“凶手不是自首了么,为什么要杀她啊?”
东仔忍不住问。
“我听是说医院的医生干的,给开除,然后出来拿根铁棍。”
陈哥回答。
“放屁,怎么会是医生呢?”
吴哥说。
“我听是这样的啊。那你说为什么?”
陈哥抬头呛回去。
“屁的医生,那天就是我跟警察交接的,后面差点要跟家属干起来,你说我知不知道?”
吴哥生气道。
“那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陈哥低下头玩手机。
“那是怎么回事?”
东仔当时半夜在拔头发都想不明白。
“是个医院合作的工地老板,他有个工人,本来是安排这个工人住在医院那的。”
“结果是这个工人跟老板有矛盾吧,老板就把他开掉了。”
“这个人给开了,还是住在医院里面。老板知道他还住在那,就把门锁了。不让他继续住里面。”
“结果这个人看见没地方住又没工作,他就已经想报复老板,想好要杀人了的,拿个铁棍在门口等。”
“本来是等老板过来的,结果那个老板没过来,老板娘也没过来。”
“等了很久,然后看见这个大学老师从面前走过去,他就动手了。”
“然后他杀完人就自首了。就这样。”
吴哥说完摆了摆手。
“所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医生,医生可能么?”
吴哥生气的对陈哥骂道。
“你知不知道人家医生,就出来工作前,是要宣誓的,宣誓自己拯救生命义不容辞什么的,还医生。”
陈哥没说话,他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装死。
“她运气真差。”
东仔想了很久说。
“哎,没办法。这社会就这样的。”
吴哥对他说。
“去年那个,就在金山那里,那个杀人魔。拿把刀走在街上,见人就捅。死一个好像,伤一堆。”
“死三个,我知道。”
东仔想到彬哥跟他说过,那时是彬哥接的遗体。
“是啊,所以别多想。”
吴哥拍了下他肩,笑着说。
“诶,小伙子你要留下来么?”
陈哥对他问。
“再看吧。”
东仔低下头回答。
“我觉得你还是能读书就先读书吧,真的。”
吴哥对他说。
“真的,你还这么年轻,不用急着来工作,你读个大学上了长沙,再想上班哪里都可以的。外面大把地方比我们这好的多。”
吴哥想了下道,丝毫没顾虑到旁边的总监听到他说的话。
“真的,还是读书好点。”
吴哥对他点点头。
东仔没说话。
“我觉得都可以吧,你要是留下来工作了有收入,也比读书早点拿钱,读书你也可以在学校泡三年妞,玩三年。都可以吧。”
陈哥对他说。
“我反正感觉都可以,看你自己。”
“对,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想留下来的话反正我们几个都在。”
吴哥对东仔点点头道。
“操,反正我读书时候没谈过恋爱。”
陈哥抬头对吴哥抱怨道。
“说的你现在有泡到一样。”
吴哥笑道。
“哎别讲了,我看电影。”
破防的陈哥连忙说。
这两个师兄也都是从学校毕业的。
殡仪这个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被包容和接受。
结婚的戴维哥吴哥张哥,这些人的老婆都是殡仪行业里的。
很难找对象,真的挺难的。
没什么人接受,能接受的也是圈子里的人。
东仔最记得公司除了香姐外的另一个女性。
也是师姐,矮矮个的湖南女生。
她说以前谈过一个不是圈子的人。
后面跟他爸妈见面,她要做饭。
那个男生的母亲说,不想吃她那碰过死人的手做出来的饭菜。
于是谈崩了,她说现在也只考虑找个圈子里的人谈恋爱。
收起思绪的东仔继续跟两人聊天。
“东仔我告诉你,那些溺死的遗体,就以前打捞的时候。”
吴哥兴致勃勃说道。
他们正讲着刚刚遇到恶心的遗体经历,话题说到了巨人尸。
“你知道那些遗体是怎么被发现的么?”
吴哥问。
“呵呵哈哈哈。”
陈哥听到他问的这个,已经忍不住的发笑起来。
“百分之九十,真的快百分之百。”
吴哥竖着食指说到。
“全他妈是那些钓鱼佬发现的。”
“水库啊池塘还是河那里,全是那些钓鱼的人发现报警的,警察来了就叫我们过来捞。”
“那些人我也是佩服,鼓山那个湖我们都去捞多少次了,很多泡到发烂了,那些人还是在那钓。”
吴哥摇摇头道。
“而且有些溺死的也是那些钓鱼的,那个你记得吧?”
陈哥抬头想了想说。
“17年那个,我跟阿彬一起去的。”
陈哥少有的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个都泡在水里几天了,而且还是,你知道钓鱼要甩勾吧。”
“那个人是甩勾时候,那个鱼线甩到电线杆上面的高压电线上。给电死了。”
“然后就掉在水里,泡了几天啊,好像一个星期,我们去捞的时候,他还是那个甩勾的姿势。”
“就都已经泡的全身发胀了,还是那个抬着手甩勾的姿势。”
陈哥摇摇头接着说。
“结果那次也是个钓鱼的报警。”
陈哥忍不住笑道。
三个人就这样聊到下班。
“走,坐我车不?”
穿西装的陈哥叼着烟问。
“不了,我走回去。”
东仔拒绝道,然后送口水妹一段路。
“你小子,那我走了。”
陈哥露出坏坏的眼神笑着看他。
东仔没说话。
他不是喜欢口水妹,甚至有些反感。
“不用送我,没事的,以前我都自己一个人走的。”
路上,口水妹对他说。
“嗯,送完这次吧。”
东仔跟在她旁边回答。
看到口水妹挥手离开,从那天开始东仔没再送了。
夜里,突然来一单。
十一点半。
值班的陈哥吴哥,带上东仔去了附一。
是个老人,67岁,男性,神经内科。
家属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性和中年男子。
当东仔站在一旁穿防护服,那眼镜女子对他好奇的看了又看。
“对,他是学校毕业出来实习的。我们公司都是福州最正规专业的。”
但女子询问些什么后,经理沾沾自喜道。
结束后,才十二点半。
陈哥载他回宿舍。
白天睡觉的东仔现在一点都不困。
午夜的两人坐在电动车上。
“陈哥,一天会死多少人?”
东仔问。
“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年死了多少。”
开车的陈哥说。
“去年福州一整年,死了一万三百多个。”
“一年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你慢慢算吧。”
“算完你就知道一天死多少个了。”
算完的东仔没说话。
回到宿舍写好了日记和入殓记录
他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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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才知道,一个城市每天要死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