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白子不说话。
李有觉看出他有心事,也没特意去问。
“公子,咱真的要去罪乱之地吗?”
李有觉点头道:“是啊,父皇让我们去,我们当然要去。”
小白子沉默好久,鼓起勇气道:“陛下好偏心,公子明明是太子,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不可?”
李有觉愣了愣,连忙捂住他嘴巴,嘘声道:“小声点儿,给二弟的人听到了,你几条命都要没。”
小白子又是沉默,小声道:“就是陛下对二皇子好偏心,好偏心那种偏心。”
李有觉大笑:“寻常人家尚且宠幼,帝皇家就不许了吗?”
小白子不满道:“可是也不能要把储君位给二皇子,就让公子去罪乱之地啊,那里好多好多凶人的。”
他低声嘀咕道:“小白子又不是修行人。”
李有觉笑道:“安啦安啦,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白子没由来很生气,是平生第一次在李有觉面前发脾气,“公子明明也不是修行人,干嘛非要逞强?”
李有觉愣了愣,蓦然有些失神,自打当年他被送入宫来,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这小子性子本来就又怯懦,就算是一起受了欺负,也从来不曾发过脾气呢,今日是怎么了?
小白子自知失言,低头道:“对不起公子。”
李有觉把手按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白子脑袋上,笑道:“没事啦,公子会护住你的。”
小白子说道:“不是,是小白子会保护公子的。”
李有觉点点头,“打小就是小白子保护着我,不是吗?”
小白子重重点头。
凭着李有觉那一身贵气,自然有道行不低的主持愿意大开方便之门,留下二人过夜。
两人便也不至于吹风挨饿了。
夜里,李有觉早早入眠,小白子却看了看他,咬咬唇悄悄退出房间。
往寺庙外跑去,赶路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夜凉,他双手紧紧揣在胸前,左右看看,前后又看看,警惕之后,才小心翼翼推开一间院子大门,一步迈进去。
枯叶纷飞,一名虬髯大汉就着两粒花生米喝酒,抬眼一看,面不改色。
小白子小心翼翼问道:“那个,你,你白日说的是真的吗?有那种步法,就算是我这样的人,学了也可以跑得过宗师?”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不信就别来。”
“别别别。”
小白子唯唯诺诺道:“我就是,就是想问一下。”
虬髯大汉不耐烦道:“我不缺买家,没有诚意就走吧。”
小白子生怕虬髯大汉真要赶他走,那真是断去他的希望了,赶忙道:“买,我买的,多少钱?”
虬髯大汉没好气道:“一百两,少一分不卖。”
小白子鼓起勇气问道:“不是说九十五两吗?”
虬髯大汉吼道:“不买赶紧滚。”
小白子真怕他要被赶走,连忙掏出怀中钱袋,一张张十两银票,整整九张,还有几块碎银子,凑起来,正好一百多二两。
虬髯大汉见了钱,却不曾变色,只是站起身,掏出一叠黄皮纸包起的白纸,说道:“钱来。”
小白子连忙掏出几块碎银子收起,往钱袋看了看,还是有些不舍的,那毕竟是他这么多年全部积蓄了。
“那,那我多问一句,真的三日就能功成吗?”
“你给我拿来。”
虬髯大汉直接抢过小白子手中钱袋,把那书卷塞在他怀中,猛地一拍,将他送出院子。
大门随风合上,小白子站在门外,犹犹豫豫,终是不敢再问,生怕修行法要被收了回去。
跑出小巷,快步往寺庙赶去,小白子笑得合不拢嘴,殿下,不用怕了,就算去罪乱之地也不用怕了,就算以后陛下不要你,也不用怕了。
以后,小白子不会让你给别人欺负了。
气喘吁吁跑回寺庙,小白子蹑手蹑脚,刚推开门,才发现李有觉靠在窗前喝水。
“公,公子,你不是睡了吗?”
李有觉转头,笑道:“睡不着,喝口水。”
他又问道:“你这是,干嘛去了,喘成这样?”
小白子邀功一般,掏出修行法,欢喜道:“公子你看,修行法。”
他献宝一样捧在李有觉面前晃着,“三天功成呢,宗师都没我跑得快了到时候。”
小白子嘻嘻笑道:“公子,你不用练的,练功很辛苦的,我来练就好了,到时候背着公子,谁都没办法欺负我们了。”
李有觉愣了愣,看着那本修行法,欲言又止,犹豫之后,缓缓问道:“小白子,这功法,你哪里来的?”
小白子得意道:“买的,一百两哩,还是我今天走了大运,遇上一个大宗师。”
李有觉微微失神,问道:“多少?”
“一百两啊。”
李有觉指着那修行法背面角落,小白子顺着他手指看去,轻声念着,“怡安书局印,售一钱五分。”
他愣了愣,手中书卷失神落在地上,“公,公子,这是。”
李有觉不忍道:“是书局印刷的,也不是修行法。”
小白子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上,伸手捧起书卷,突然嚎啕大哭,“公子,我被骗了,我被骗了,一百两,一百两啊。”
“小琳,哥哥对不住你,爹,娘,小白对不住你们。”
他捧着脑袋,哭得像个三岁小孩,满地打滚。
李有觉蹲下身,搂住小白子,安慰道:“没事啦,等回了宫里去,我去和父皇要点银子。”
小白子依旧哭着,呜咽道:“公子,他骗我,他骗我。”
“好好好,他骗你,他真不是个人。”
“公子,他不要脸。”
“嗯,真不要脸,不要让我见到,不然打死他。”
“呜呜呜,不要了公子,我们打不过他。”
李有觉突然大笑,“对啊,咱俩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普通汉子呢。”
小白子抹去眼泪,“公子,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开玩笑。”
李有觉笑道:“没事啦,去了罪乱之地,公子保护你。”
小白子说道:“不,小白子保护公子。”
“好,那让你来。”
小白子重重点头,抹去眼泪,说道:“公子,夜深了,咱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李有觉问道:“不伤心了?”
“伤心也要睡觉啊。”
李有觉笑道:“有道理。”
但是,两人躺在炕上,都没有说话。
再后来,李有觉翻身起床,靠在窗边听着。
院中有一个小孩儿一样的少年,抱着脑袋藏在树底下,低声呜咽。
但终究,他们都做好了准备,要去罪乱之地,那个生与死,只在反掌间的地方。
三平孙家门外,来了三个客人,有家丁要请三人进去坐下喝口茶,那仙风道骨,手持竹杖的老人家却只是摇摇头,说道:“不必了,烦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说是故人秦上翔来见秦兰。”
那家丁在孙家多年,也是个有眼力劲的,赶忙道了一声稍等,跑回府内通报去。
柴小鹿拉扯着秦怀风袖子,低声道:“师兄,我不想走。”
秦怀风把手压在柴小鹿脑袋上,揉了揉,笑道:“干嘛不去,那可是梦神宗,十二上宗之一哩,去那里修行,说不准将来还成个大宗师呢。”
柴小鹿依旧拉着秦怀风衣角,低着头道:“可是,我不想去那种地方修行。”
早早知道会有如今的为难,她当初也就不修行了,什么宗师,什么上宗,哪里有师父和师兄来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