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南飞自嘲笑道:“当真是个蠢货,还是我多虑了。”
苟弛史道:“此等蠢货做主将,当真是侮辱了兵法二字。”
众人大笑,“你二人,无非还是胆小,他陆承业也就算了,这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能把营寨扎在那种地方,怕是兵书都没读几本吧?”
两人只得呵呵笑着,再反驳,反倒显得二人没了气量。
第三波兵士再渡河,十大主将谈笑风生,“文斗都要败了,武斗更不必多说,此次罪乱之地,还有十二上宗及诸多宗门弟子试炼,那其中,可不乏与我等交好之人。”
诸人大笑。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茂密丛林中,陡然扬起大旗,有一少年人,英气不凡,双手握大旗,背后战鼓声起,冒出无数轻甲兵士,手持长戈,列阵冲锋。
那二千已渡过大河的兵士纷纷提戈反击,奈何陈二两为此战,带来了四千兵力,又是骤然出击,北域十二国二千傀儡兵士匆忙迎战,但以一敌二,只得步步后退。
对岸十大主将骤然大怒,“竖子安敢?”
十人目眦欲裂,此时可不同前时,那时才千人,纵然丢了,不至于伤筋动骨,此刻渡河二千人,吊桥之上,仍有一千兵士渡河。
若是全败,直接就去了三成兵力,岂能不怒?
不到半刻钟,唐国傀儡已杀至于吊桥附近,手起刀落,吊桥绳索断裂,渡河千余人,纷纷坠河,随着那澎湃河流,顺流而下,像样的反抗都没有。
陈二两傲立河堤,双手握大旗,遥指对岸十大主将,挑衅之味,不言而喻。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这木具傀儡乃是梦神宗所造,战力无二,换做是唐国那勇猛无敌的飞鹰军来,陈二两甚至打算着,等北域十二国过半兵力渡河,再行冲锋。
直接奠定战局。
如今,却是小有收获罢了。
但这并不妨事,他还有后手。
河对岸,颜面大丢的沃南飞握紧双拳,大怒道:“竖子,找死。”
若非顾及文斗规矩,除傀儡外不得参战,非要手撕了这小子不可。
苟弛史气得长须飘起,以他如此小心,竟还是小瞧了这唐国主将。
如此想来,那营帐扎于孤峰之上,分明是一步虚棋。
十国主将,皆是忘了。
兵法上,居高临下可势如破竹之后,还有一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收拾战场,陈二两清点了人数,还是有些意外,虽是战力无二,但因兵种之差别,轻甲对重甲,哪怕以一敌二,四千对二千,伤亡仍是过了三百之数。
陈二两将大旗竖立河堤处,双臂环胸,竟是有些失落,商陆缓缓走来,安慰道:“木具傀儡,不惧生死,想来若是战场杀敌,人心惧死,只怕还有降者,伤亡自会更低。”
陈二两点头,缓缓说道:“虽是如此,但,生者若能不死,自是最好。”
商陆叹道:“谁说不是呢?”
他蓦然想到了林老爷子,老来得子,最终是三子齐赴战场。
十年征战,换来家中缟素,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莫不是人生最悲之事。
商陆问道:“赢了吗?”
陈二两道:“差不多了吧。”
商陆又问道:“五百兵力,能挡墨染香一千?”
陈二两道:“应该可以,大河中段,大约百丈,渡河之时,纵然轻慢,少说该有五百余人渡河,届时渡河过半,再行冲锋,要她伤亡八百,问题不大。”
商陆道:“那挺好。”
河对岸,十国主将围聚营中,均是怒发冲冠。
一人手拍桌子,大叫道:“无知小儿,我定要围他个半月,让唐国颜面尽失。”
沃南飞沉声道:“必然如此,否则难以洗耻。”
以他们这等身份地位,竟在一毛头小子面前遭遇如此大败,那是奇耻大辱,唯有如此,方能洗刷。
就在此时,营中陡然起乱声,十人皱眉,掀开营帐,却见营地一侧,火光大起,其中竟还伴有马蹄声。
苟弛史大惊道:“何来骑兵?”
沃南飞连忙运气赶去,却见数百轻甲骑兵,肆虐烧杀,这一番冲锋下来,营地大半起火,连在十二上宗处领来的粮食,都付之一炬。
木具傀儡持戈追赶,却远远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骑兵,来回纵横。
如此来回。
营地,尽成火海。
沃南飞大吼一声,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文斗,败了。
一败再败,一败涂地。
苟弛史大怒道:“怎会有骑兵?”
沃南飞昏死过去,旁边异国主将连忙扶住,手掐人中。
沃南飞缓缓醒来,咬牙道:“必定是早知考题,这才兑了重甲骑兵。”
“骑兵,如何渡河?”
陈二两手持大旗,甩出竖在北域十国营地中,大声道:“尔等,败了。”
十名主将,面如死灰。
白日还在嘲笑小子无知,夜中,竟是全军覆没了。
一夜落败,大抵是论战史上,绝无仅有的耻辱了。
这样的耻辱,成就了那个少年的成名之战。
大抵以后提起论战,唐国陆承业之外,还多了一个白袍少年。
事到如今,几人这才回过神来,震惊不已,他们,竟连那白袍少年名字,都未记住。
世间,示敌以弱,虚实之道,无过于此。
自他露面,将营帐扎于孤峰之上,自他们群嘲蠢货,败局已定。
自古,骄兵必败。
他们幡然醒悟。
而后扪心自问,若换作是陆承业来,是否会败得如此快?
自然是不会的。
因为他是陆承业。
大河中段,墨染香与魏言并肩而站,将冰冷月光都踩在脚下,再往前望去,不会有多久,那座孤峰,亦将被她踩于脚下。
谁说女子,不如男?
陆承业败了她一次,她亦败了陆承业一次,但她还在,陆承业却不在了。
紫凤又如何?
终究成了笼中鸟。
吊桥极长,那绳索也不知可否够力,墨染香生性谨慎,造了两道吊桥,一次却也至多只让百人渡河。
第一波兵士安然渡河,墨染香松了口气,想来这吊桥虽粗陋,到底是够用的。
哪里料到,第二波兵士渡河之后,丛林中陡然杀出数百重甲骑兵。
本就是以一敌二,轻甲长戈兵对上重甲枪骑兵,成了一场屠杀。
绳索断裂,吊桥上那百余兵士,坠入大河,随流而下。
墨染香及魏言呆站河边,面色阴沉。
墨染香自不如沃南飞那般脆弱,但她,终究还是攥紧了拳头。
唐国只来了数百人,却全是重甲骑兵,早已经说明,唐国主将于文斗之前,挑选兵种之时,就有了战略。
否则,守方何至于挑选重甲骑兵?
又在此时,后方营地起火。
墨染香猛然回头,粮仓处火光冲天,却是三百轻骑兵自其余十国营地,飞驰而来,携带火光,将这北燕营地粮仓,付之一炬。
陈二两以臂扛大旗,马背上招摇。
“唐”字,着实刺眼。
墨染香面无人色,呆呆无言,败了陆承业也就罢了,竟还败了他人?
回了北燕,如何与姑姑交代?
魏言目光锐利,盯着那扛旗站马背的白袍少年,缓缓抓起长弓,弦成满月,箭如流星。
陈二两面色平静,单手握大旗,双指夹利箭,而后将利箭随手扔掷,问道:“你是北燕人?”
魏言咧开嘴笑了,“你是唐人?”
陈二两将手中大旗摇起,沉声道:“尔等,败了。”
魏言道:“还有武斗。”
陈二两将大旗抬起,淡淡道:“文斗既已败了,武斗,莫还想赢?”
魏言道:“好大口气。”
陈二两再摇大旗,骑兵后撤,魏言脚下一点,紧跟而上。
墨染香虽失魂落魄,见得魏言追去,生怕出了意外,亦是连忙御剑跟去。
这一去,居高临下,方才看到,浮桥早于不远处架起。
陈二两数百轻骑,渡桥而过。
墨染香心中一颤,守城之人,换了攻城之械。
唐国扎于高峰,分明只是虚招。
唐国,只想攻,不虑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