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姐,我冒昧问一下,你是否有家人呢?”医生见杨麦疑惑,于是补充,“我希望你能够听听家人的意见,很能也会想的更周到一些,而且,后期的治疗中,你一定需要陪护的,所以这个人早一点知道你的情况,对后期陪护你会更好一些,因为,毕竟任何治疗都是有风险的,以后,可能……”
“我懂,你是怕我以后再严重起来,不能说话,或者不能表达的是,没有办法对我进行后续的治疗是吗?”杨麦苦笑问。
医生愣了片刻,点点头,“是的,我有看过这样的患者,家人后期的治疗意见和他初衷完全相反,病人很痛苦。”
杨麦想象自己一个人最后像一个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那好,医生,我先考虑一下,再和您联系。”
“好,杨小姐,您尽快吧!”医生很严肃的说,“这个是我的名片,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先谢谢你了。”杨麦起身向医生鞠了一躬。
“别,杨小姐,这是我的职责。”医生连忙站起身说。
出了医院,杨麦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混乱的,一直对未来抱有期待,可是,就在刚刚,犹如获得了一张死刑判决书,自己不知道在不久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变成盲人或者聋子,或者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然后一点点丧失自己的意识……
对于养父母,自己无法尽到孝义;对于变得乖巧懂事的弟弟,自己无法陪伴他;对于各位好友,自己没有可能再去回报他们任何事情;还有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她是否活着,自己还来不及为她做点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够再见她一面。然后……
然后,杨麦想到的是,洛承书。
这个男人,是自己最深爱的人,刚刚才开始知道,有个人在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是……
杨麦摸摸自己手上的戒指,阳光下,它闪耀着光彩,很夺目。杨麦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戒指,一瞬间,眼泪控制不住向外涌着。
在路边站了许久,杨麦抹去眼泪,搭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回到自己的房间,仰着倒在自己的床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想着。
杨麦想活下去,可是她又怕。因为她没有记错,医生说过,自己的最佳手术时间是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早一点知道,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慌张?
不,不会。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和坦然接受生离死别,可是此时,她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慌,这辈子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去做呢?自己如果就死了,它们就全部成了遗憾。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吧。
其实与其相比一定会到来的死,杨麦更担心在那之前的那个不能自己做主的自己,如果变成那个样子,自己的亲人挚友,自己心爱的人,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他们不熟悉的杨麦,甚至成为他们的负担,那是不是更可怕。
那时候,自己会认不出他们,听不懂他们的话,或者也听不见,不懂得悲喜,会将他们曾经对自己的好,一点点都遗忘掉,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了,可能在生命的终结时,都不会向他们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之情。那样的自己,会很丑,会很不堪,是杨麦最希望的样子。
闭上眼睛,那些面孔一一浮现在眼前,以前经历过的事情,也一一呈现,这时的杨麦连嫌弃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她不知道还能记得这些事情多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表达出来。今天是周四,周末,洛承书说过要回家和爸妈说结婚的事情。现在,还能结婚吗?
杨麦很担心,如果自己注定不能陪他到最后,那么现在还有意义吗?
左手的拇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像洛承书会通过这枚戒指给她传递一些力量。可是,无济于事。
那来自他的温暖,却让杨麦更加贪恋这份相遇的感情。和他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切一切,她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想忘记。杨麦不想终止这样的美好,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自私。
杨麦想了又想,知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杨麦起身,拨通刘阅心的电话。
……
本以为在刘阅心的诊室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却没想,她看见吴强正在一脸忧郁的样子坐在刘阅心办公室的外面。
“姐夫?”杨麦疑惑地叫了一声。
吴强抬头,见是杨麦,也是很意外:“麦麦,你今天怎么来了?”
“哦,我有点事情,今天请假了,办完事情还早,就来找阅心姐。姐夫,你怎么……”
杨麦的话还没有问完,刘阅心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刘阅心面无表情:“麦麦来了,进来吧。”完全无视吴强。
杨麦能看到吴强正一脸愧疚又期盼地看着刘阅心。
那目光太过接,刘阅心想忽视都不行,“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回去吧。”刘阅心冷淡地说。
吴强看看一边的杨麦,有些失落和尴尬,“那我先走了。”
杨麦看着吴强的背影,让人觉得压抑,想到他们刚结婚时的幸福和睦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别看了,”刘阅心的话打断杨麦的思路,“快进来吧。”
吴强走后,刘阅心的脸色恢复正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个姐夫来找你是做什么?”杨麦试探地问。
刘阅心坐在窗边一把扶手椅上,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他心里不好受,觉得困惑,说要咨询。开什么玩笑?我难过跟谁说去?”刘阅心微微闭上眼,“他自己走的路,就得自己负责,我没有义务继续照顾他。”
杨麦似乎是明白了,吴强一定是过得不幸福,尤其芊芊死去之后,似乎对吴强和蒋玫瑰之间的感情影响不小。
“别说这个了,我今天也正巧想要找你呢,”刘阅心睁开眼睛,似乎平静下来,让杨麦佩服她现在对情绪的控制能力,刘阅心以前在一方面就很擅长,现在似乎格外在行,“我之前给你说过白洛寒的治疗其实是有效果的,”刘阅心起身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筐下面拿出一个文件夹,“这个你看一下。”
“李教授?”杨麦看了一眼第一页的简介,上面是国内非常知名的咨询师,更是国际上很有名气的催眠师。
“对,我去学习的时候,听过李教授的课,只有一节课,然后我记得我们读研究生的时候,咱们老徐说过,在临床实践方面,国内的催眠咨询疗法,除了李教授,还没有人敢称第一。真的很棒,包括一个个案的讲解,都非常出色。”
“所以你打算给白洛寒推荐一下?”
“是的,”刘阅心点头说,“我觉得李教授在这方面这么擅长一定会帮助。所以,我会后和李教授联系过,我原以为,他很难被说动,但是,意外的很容易。”刘阅心笑笑。
“因为他对白洛寒这个个案感兴趣?”杨麦问。
“没错,白洛寒的经历,很难再有第二个翻版。”
“好,我这边让他们联系你。”杨麦将资料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方桌上。
“对了,你今天打电话来找我是什么事?”
杨麦看看刘阅心,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摸出那个今天刚刚收到的诊断书,放在桌子上,推向刘阅心。
刘阅心定定看着诊断书,又抬头看看杨麦,杨麦很平静。刘阅心的手却突然有些发抖。伸手去拿了诊断书,翻开看着。刘阅心的脸倏地想纸一样煞白。不相信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将眼睛从诊断书上移开。
“怎么会?”刘阅心不敢相信地问,
那天,杨麦在这里,蹲下后,有约十分钟的时间都看不见东西,刘阅心说,再去看看医生好了,以为之前检查都是正常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可是,却收到了一份“颞叶肿瘤”的诊断书。
杨麦苦笑摇摇头:“说是怀疑之前是误诊。”
“之前是误诊?怎么可能?”刘阅心明显有些紧张起来,“麦麦,我们再换一家医院检查,还有可能是这次诊断是误诊的呢!”
“我觉得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我的症状其实和颞叶肿瘤很像的,上次检查说没有事情,我反而觉得怀疑,这次,倒是安心了。”杨麦说。
刘阅心看着杨麦的一脸镇定:“你和洛承书说了吗?”
杨麦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开不了口,”杨麦终于有了悲伤的神色,“我没有办法开口和他说这件事……”
“你该不会是想瞒着他?”
杨麦苦笑:“至少暂时先不说吧……”
“那周末去你爸妈那里?”
“我想先停一下,我……”
刘阅心突然很严肃地说:“你知道吗,你不告诉他其实是很自私的行为。”